偷得侍卫半日闲(104)
过了一会儿,少女轻拽蒋珩的袖摆。“我们还要多久才到啊?”
小姑娘从没走过这么多山路,脚酸得不行。
他没回答,目光聚集到一处,停住脚步,上前放下食盒。
胡明心从他身后探头去看。三个土包挨在一起,三块破旧的木碑立在上头,最后面的上书“王虎之墓”。
小姑娘攥着衣袖的手松开,垂落在身侧。
风声呼啸从身侧穿过,吹起两人的发梢。
胡明心面上血色尽褪,紧紧抿住唇,眼睫微颤,嗫喏几下,不知该说什么?
她已经猜到了,王虎应该是小石头大名。
一旁的侍卫将祭品摆好,缓缓站起身,身姿一如既往地高挺,抱紧刀鞘站在那里,如同一棵松柏,安定沉稳。
她红着眼,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低下头时心想自己的行为很像得了便宜又卖乖。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她给小石头嫁出去的那个姐姐很多钱,依旧是报恩的名义,可这些换不回小石头一家三口的命。
她又有些埋怨蒋珩了,小姑娘发起脾气从来是不讲道理的。
小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蒋珩身上,力道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而是小姑娘因肌肉的反作用力,拳头一片通红。
蒋珩无声合拢住小姑娘的手,防止她伤了自己,带人下山。
胡明心打累了,脚也累了,趴在蒋珩背上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你没有任何情绪呢?”
蒋珩无声地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组织好语言。
非天生冷血之人,对生命的漠视都是从尸山血海中堆出来的。
他思忖了下,还是不要把七星楼那残忍的淘汰制度讲给小姑娘听了,就说自己天生冷血罢了。
当他正准备开口时,右肩蓦地垂下了一个脑袋。
少女干净的气息喷洒向脖颈,宛如花瓣落肩一般,轻柔,甜香。
这种香气压下了血腥,压下了躁动。蒋珩轻扯了扯嘴角,他的小姑娘啊!其实心理承受能力比他想象中要高呢!
*
寒月悬空,夜色如阶。姑苏城内石板铺就的小径,曲折蜿蜒。
街道两旁,青砖黛瓦,错落有致。各家各户门前灯笼高挂,随风摇曳,映照出秋夜斑驳的光影。
只有一处,与这里格格不入。
断壁残垣,明明坐落在姑苏最豪华的地段,但到处是一片黑灰烧焦的痕迹。
福伯作为经历过的人,情绪还稳得住,胡明心却是第一次见到。
她怔愣的看着眼前景色,眼泪不受控制滑落,如断线的珍珠,在脸颊上留下一丝水迹。整个人心痛得无法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身体忍不住颤栗,宛若凉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山栀见状谷欠上前搀扶胡明心,被冬藏一把薅了回来,眼神撇了撇一旁的蒋珩。意思有大人在你去凑什么热闹。
山栀撅了撅嘴,心里不服气但也没再往前凑。
胡明心擦了擦眼泪,抬步便往里走,半路腰肢被结实的手臂拦过,导致她身体也跟着倾斜过去。
她下意识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啪”的一声响起,竟然是她直接打了蒋珩一巴掌。
侍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顶着个浅淡的巴掌印站在原地,胡明心停止挣扎,撇开眼,理智逐渐回笼。
她想说她不是故意打的,但又觉得没所谓,反正蒋珩也不会跟她生气,索性转移话题直接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姑娘,里面都烧焦了,随时可能发生坍塌。如果一定要进,要跟在属下身后进。”侍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
但对胡明心来说,只要能进去就行。“好,那我跟在你后面进。”
她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爹爹亲手扎的秋千那里。尽管知道秋千整体是木制的,装饰又用了烟罗锦,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但只看到秋千旁边那个高高黑黑的参天树干时,心情还是有点低落。
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黑灰一片,连片落叶都没有。假山石虽然保持着原状,但上面被烧黑的痕迹也难以消除。
胡明心蹲在地上,脑海中又想起爹爹在身后推她的样子。
那时候风轻云淡,胡家枝繁叶茂,蒸蒸日上。
大火带走了胡宅,也带走了她所有亲人。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抬起头,用带着哭腔的嗓音一字一句重重地说:“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亲手杀了爹娘的人!”
少女表情坚毅,完全脱离了娇气的壳子。
蒋珩蹲下身子,视线与胡明心平齐。他侧目看向小姑娘,越过时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七星楼挣扎的自己。
从天枢到瑶光,从孩童到青年。他被一起训练的小伙伴捅过刀,也染过无辜之人t的鲜血。
谁能想到他曾经只是个不愿意带拖油瓶一起玩的娇贵公子哥呢?。
人的成长往往就来源于一件事,一瞬间,一个改变。
明年春天,胡宅内草会再绿,花会再开。
“姑娘,你会做到的。”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默念:姑娘,无论如何,蒋珩会永远在你身后的。
刺杀
不久后, 寒风凛冽,捎带着刺骨的冷意。姑苏的冬天悄然而至。
白墙墨瓦的宅院下,一辆雅致精美的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
轿帘轻掀, 胡明心扶着山栀的手, 踩着凳子走下马车。一袭碧穹色银纹兔毛小袄,搭配同色系马面裙, 矜贵中又不失少女气。
眼前府邸是姑苏知府冯物昭的私宅, 她特意选了个沐休日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