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门逢春至(273)
她就点点头,笑道:“谢谢你还惦记着,不过还得劳烦等一会儿。”
她又进去将剩下的病人仔细看完了,上楼披了件外袍,见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顺手拿了把伞,到大堂跟蒋夫人交代了一句,就跟着牙人走了。
他们走了三条街,牙人在一处宅邸前停下了,指着大门道:“就是这家。”
卢玉贞抬头一看,吃了一惊,红灯笼写着李字,正是李义的宅子。她看见大门口敞开着,偶尔有人出出入入,就问道:“怎么,这家要卖吗?”
牙人道:“可不是。昨天晚上派人跟我们说的,早上我过来瞧了一瞧,这屋子和园子可都是花了大价钱的,打理得也精细。三百多两就能买的话,在这个地段是可遇不可求的价了。你看这都是各路的牙人带来的买家。”
卢玉贞惊骇不已,就跟着牙人走进门去。牙人一路指着给她介绍,她精神恍惚,也没有听清楚。有几户买家在院子里各处指点着。她进了内堂,就看见两个丫鬟站在一边,李夫人坐在绣墩上,脸色蜡黄,神情暗淡,两眼肿的桃儿似的,估计是哭过。
牙人道:“这就是卖家了。”
卢玉贞上前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夫人抬头见是她,诧异了一下道:“今天不是……”看到牙人在她身边,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又变了变,低头道:“家里……出了些事情,卢大夫,你看看要不要这房子。”
卢玉贞问道:“什么事?”
李夫人凑到她身边来,低声道:“前几天,不知道是什么人,像是官差,就把我相公抓走了。后来就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心里日日油煎似的。”
卢玉贞道:“那为什么又卖房子呢?”
李夫人叹了口气道:“这年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我托人去打听了,有衙门里的人应了,开口就是一千两,说能把人弄出来。”
卢玉贞心里疑团更深,又小声说道:“李义,他不是给一个大官做管家吗?”
李夫人道:“我去找了,李大人这几天都不在,在贡院里头呢,说是天大的事也不能出来。”她看着卢玉贞,有些窘迫地低头:“你的诊金……”
卢玉贞摆手道:“你既然有着急的事,后面的钱就算了。我原来也收过定钱了,一共没来几趟。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些,外头多的是骗子,说不定是骗人的,先不要给他那么多钱。你还是重身子,卖了房子怎么办?”
李夫人道:“我娘家在京城也有房子。只是……”说着说着,拉着卢玉贞的手,眼中流下泪来,嘴里絮絮叨叨地道:“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跟孩儿怎么办呢……他那么疼我,疼孩儿……”
卢玉贞听她说的话,感觉就是隔着一层屏障,她说的人,似乎也不是她认识的人,像是与她全无干系。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既不是快意,也不是失落,却是异常的平静。她拍拍她的手道:“别着急,沉住气,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别轻易就给别人钱。”
李夫人嗯了一声,抽出帕子来,擦了擦眼泪鼻涕。旁边一个丫鬟就打了热水给她洗脸。
卢玉贞道:“多保重,别动了胎气。若是觉得身子有什么不爽快,来我店里找我就是。”
她跟李夫人道了别,闪身出来,跟牙人低声道:“这家主人惹上了官司,宅子买不得。”
牙人吓了一跳,连忙道:“卢东家,我原不知道有官司,要是我知道,怎么也不能带您过来趟这个浑水。”
卢玉贞摇头道:“没有什么,你留心看着,有好的咱们以后再慢慢看就是了。”
纪司房带着两个小火者,在采芝堂门口停了下来。小伙计招呼他们进门,纪司房的眼睛就落在柜台后面的蒋夫人身上。
他走上前去,蒋夫人正打着算盘,手就停了,微笑道:“这位贵客有什么事?”
纪司房见她挺着大肚子,心中惊骇。两个小火者看见了,也是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蒋夫人见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脸便沉下来,问道:“几位,是求医还是抓药?”
纪司房定了定神,问道:“你可认识方维方公公?”
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又问道:“我看着你有点眼熟,你姓什么?”
蒋夫人心中起了疑,看杨安顺在大堂里,便招手叫他过来,又陪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透露姓名,还请原谅。”
纪司房着了急,问道:“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姓卢?”
蒋夫人和杨安顺听得分明,都是一愣神。蒋夫人摇头道:“不是。”
纪司房又问道:“那你们店里头有没有姓卢的女人?”
蒋夫人使了个眼色给杨安顺,又摇了摇头道:“没有。你找错地方了。”
纪司房脸色有些惊讶,随即有些抑制不住的窃喜,他掏出腰牌给蒋夫人看了一眼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蒋夫人道:“你这腰牌,说不准是不是伪造的,我可不能信。”
纪司房道:“我们可是司礼监的人。”
蒋夫人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认识什么四礼监五礼监的。”又叫蒋大夫:“伯栋,这儿有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民女。”
不一会儿,卢玉贞回来了,杨安顺在门口站着,见她来了,连忙将她扯到一边,说道:“卢大夫,快走,店里有几个人,像是几个太监,指名道姓地要找你呢。”
她嗯了一声,问道:“是瞧病吗?”
杨安顺急得跺脚:“不是……是他们说要找姓卢的女人,还说是什么司礼监的。你快走吧,从后面胡同里走,那里人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