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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门逢春至(310)

作者: 梁芳庭 阅读记录

蒋夫人浑身湿透了,已是精疲力竭。她微微点点头,将麻药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慢慢闭上眼睛。

蒋济仁等她睡着了,开了自己的药箱,取了一根大针,用苍术熏过,又取了些桑皮线穿上,俯下身仔细缝合。

孩子忽然尖利地哭起来,卢玉贞怕蒋济仁分心,只得抱着她到了另一间屋子,轻轻拍着,嘴里胡乱哼了些儿歌。

拍着拍着,孩子却越哭越大声,她转脸看去,见到孩子靠在自己肩膀上,五官都扭成一团,也着了急,嘴里道:“快了快了,很快有吃的了。”

她越哄越不行,不由得心烦意乱。不一会儿,蒋济仁出来了,见到这个场景也慌乱起来,问道:“是不是哪儿不对?”

她就说道:“要不师父你看着她,我去烧火。”

蒋济仁点点头,走上前来,伸手比划了几下,慢慢从她手里接过去。孩子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一动也不敢动。

午后,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了。从街的一边过来几个叫花子,手里抬着个木头笼子,里头捆着一只脏兮兮的黄狗。黄狗一身的泥和血污,低着头呜呜地发着低吼,兀自在伸头撞着笼子。

杨安顺满身都是泥,瘸了一只脚,慢慢走在后面。走到采芝堂门口,他们停下来。

杨安顺见大门口挂着锁链,旁边还有个衙役,一下子着急起来,上前道:“怎么锁了门呢,里头有人啊。”

衙役斜着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啊。”

杨安顺道:“我是店里的二掌柜,里头还有好几个人,还有挺着大肚子的。”

衙役道:“里头的人被疯狗咬了,不知道发病不发,若是他们出来咬人,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杨安顺扭头看看,人渐渐聚拢上来了,都说:“不能开,咬了人就死了。”

杨安顺定了定神,又道:“我们家是开医馆的,大夫说了,用疯狗的脑浆子敷在伤口上,就不发病了。”他指着笼子:“我把它逮过来了。”

人群看着笼子,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杨安顺见衙役半信半疑,又道:“我们自己的大夫,绝不会拿这种事耍乐。”

衙役道:“万一……”

杨安顺却向着人群打躬作揖,恳切地说道:“各位街坊邻居,我家的医馆在这里开了业,一路承蒙乡亲照顾。两位大夫都是医术顶好,人又仗义,逢年过节都有赠医施药。遇到救急的事,不收诊金也是常有的。”

他看着几个人道:“这位大哥,你上回被蛇咬了,是我们大夫给你放血治好的,保了你一条腿,还有这位大嫂,你家孩子积食,扎了两针就好了。今日我家实在遇到难处了,恳请众位街坊放我们一条生路。”又郑重地作了一圈揖。

众人被他这一说,都低下头去,有人便道:“要不开门放他进去,再锁上也行。”

衙役犹豫了一下,又问:“这狗,你是要弄进去吗?要是本来没有事,再闹大了……”

杨安顺道:“这狗是能杀了治病的,治好了就没事了。”

衙役道:“我说不准。”忽然看见人堆里有个人影子闪过,是回春堂的掌柜,便问道:“这法子你听说过没有?”

掌柜道:“我可没听说过。”又拉着身边一个人道:“这是我们家大夫,让他说。”

那个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很干瘦,留着山羊胡子。他看着掌柜,犹豫了一下,道:“我没听说过什么疯狗脑子治病的法子,看来是杜撰。”

衙役听了,就挺起腰杆来,冷笑了一声。杨安顺着了急,拉着那个大夫道:“咱们两家是不和睦,可你是大夫,你得……”

忽然后头有个稳重的声音道,“不是要问大夫吗,先问过我便是。”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杨安顺愣了一下,后面的跟着的一个管家就道:“这位是太医院院使蒋大人。论医术,再没有比他更有资格的了。”

蒋院使脸色凝重,看了那个大夫一眼,冷冷地道:“葛洪的《肘后备急方》都没有读过,看来学问有限。”

大夫脸就白了,回春堂的掌柜在旁边,连忙打躬作揖道:“原来是东家来了。”

蒋院使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走到采芝堂门前,对着衙役道:“这疯狗治病的法子,不是杜撰,我是专程来给病人治病的。”

众人见他气势非凡,也纷纷叫道:“开门吧,太医院的官儿说能治,那就能治。”

衙役打量着蒋院使,说道:“大人,若是进去了,是各安天命。”

蒋院使道:“那是自然。绝不会赖着你。”

衙役闻言,就三两下将锁开了。几个随从上去推开门,杨安顺喜出望外,也招呼人拖着笼子跟在后头。

蒋院使走进大堂,很安静,陈九倒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嘴边吐了些白沫出来,整个人似乎是瘫痪了。

蒋院使蹲下身来仔细看了他的面色,点头道:“八成是瘪咬病。”他刚要伸手去探脉搏,后面的随从连忙拉住了。

忽然听见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众人面面相觑,杨安顺先反应过来,往后院冲了过去。

卢玉贞从锅里盛出来一碗小米粥,用勺子搅合着。她一抬头,就看见杨安顺站在她面前,一身都是泥,眼睛却亮的惊人。

杨安顺问道:“是不是……大掌柜生了?”

她点头道:“是的,是个女儿。”又小心翼翼地问:“疯狗……”

杨安顺擦了擦脸上的泥:“我把疯狗逮回来了。都有救了。”

她大喜过望,连忙把粥放在灶台上,走出去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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