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门逢春至(494)
他想了想:“是的,我都记得。玉贞,你真不容易,那么苦。”
“我倒没觉得苦,几十里地,不算什么。相公你能挺过来,是真的难。回头想想,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活着。”
他们沿着大街往地藏胡同走,人渐渐少了些,拐进胡同,又是熟悉的一串白灯笼。她往铺子里瞧了一眼,忽然笑道:“其实那天……按你的性子,东西都备齐了吧。”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拉紧了她的手:“是。我害怕……有个山高水低,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总不能把你……就晾在那里。后来寿材、装裹什么的我都舍给别人了。只当给你积德行善用了,些许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她伸出手去扣住他的手指:“那很好,真正是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掏出钥匙开门,门锁有点锈迹,硬是拧不动,使了点力气才打开。
他将门闩插上了,院子里的杏花已经落尽,只留下小小的杏子,安静地藏在树叶里,风一吹,哗哗直响。
他仰起头来看,“花褪残红青杏小。”
她走进厨房,掀开水缸的盖子,诧异道:“竟然缸里的水还是满的。”
他笑道:“二月的时候,我叫人来收拾过了,屋子里没有人气,总是坏的快。我……我不想这里头的东西坏了,你看了会伤心的。”
她将水桶拎起来,他就笑眯眯地接过去:“娘子,你大病初愈,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粗活。”
她笑着取了个杌子坐下,引燃了柴火,开始烧水:“晚上要用。”
他琢磨着话里的意思,就在她身边坐下了,紧张地眨着眼睛:“真的行了么,李大夫他怎么说?”
她安静地注视着他,点一点头:“真的好了。”
他搓一搓手,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念叨着:“我……其实不用管我,一辈子没有这个,我也是愿意的。只怕对你有了妨碍,我吃不准。”
灶膛里的火映着他的眼睛,她就笑了:“惟时,你的心我自然明白。”
他嗯了一声,搭着她的手:“玉贞,你最聪明了。能天天抱着你一起睡,我以前求都求不来。”
她将他的手带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是我想跟你再亲密些,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我的相公个子高,腰细,腿也长,我要是不用,未免可惜。”
方维听到后面,简直坐不住,伸手去刮她的鼻子,笑道:“玉贞,你羞不羞。”
她正色道:“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有什么可羞的。我还没说别的呢,嘴唇也很软很会亲,手上……”
“手上也有些功夫,对不对?”
她咳了一声:“反正就是哪里都好,勉强配的上我吧。”
她说出这一句来,就狡黠地笑了一下。他的心跳忽然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忍不住闭上眼睛向她贴近,轻轻亲在她额头上。
柴火噼噼啪啪地在灶膛里爆开。她的手放在他胳膊上,抓紧了,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嘴唇,柔软湿润的一个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的身体贴在一块,抱得很紧,他的手在她背后摩挲着,小声说道:“娘子。”
她松开了手,也低声地回答:“咱们……得洗一下。”
他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她的胸口:“是,我准备一下,再……泡一泡手,手指头有点糙了,弄得热一点。”
“好。”
她从柜子里取了几件半新不旧的寝衣出来,“当时我病着,匆匆忙忙地搬了,什么都没来得及拿。”
他们各自洗过了,仍旧换上寝衣。他伸手将油灯点上,“又隔了一年,好像再世为人。还是在这里住的时候心静。”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可不是。万一……我麻药喝的多了,醒来不认识你怎么办?”
他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打算。未必是坏事。我就跟你说,咱们成亲十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全家都这么说,由不得你不信。”
“那我要是不认呢?”
“烈女怕缠男,我天天缠着你,你那么心软,早晚被我说服了。反正我桩桩件件都想过了,只要你人还在,什么都好。”
他抬起手来抱住她,抱得很紧,像死里逃生后的每一个夜晚。她将脸贴着他的肩膀:“相公,我好好的。”
他们的呼吸绞缠在一起,她颤抖着去解他领子上的袢扣。他背上有烧伤后的伤疤,新生出的肉是嫩红色的一长条。
“伤口长得很好。”
“嗯,是你给的药管用。”
他也慢慢解了她的衣裳,手指抚摸着她腹部的疤痕。“好大的一个洞,李大夫给你换药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把我吓死了。”
“我师父也害怕了,我难得看见他那么慌的时候。”
她勾着他的脖子,坐起身来轻轻亲他的下巴,他低低地哼了两声,很惬意的样子。她小声说道:“惟时,我把灯吹了吧。”
他摇头:“不用,你好看极了,疤痕也好看,灯下看得清楚些。”
他很温柔地亲吻这处伤疤,然后默默抬眼看着她,像在询问她的意见。她瞬间就懂了,微笑道:“不用那些玩意儿了吧。就……就跟咱们第一回一样。”
他点点头:“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放慢些试试,要是不舒服,赶紧跟我讲。”
“嗯,咱们慢慢来。”
她转头看着外面,一弯新月如钩,挂在树梢上。四周静谧极了。她闭上眼睛,轻轻叫了一声:“相公。”
“哎。什么?”
“相公相公相公,就是想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