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47)
枫叶经过秋雨的洗礼,越发娇艳动人。
虞幼宁面露遗憾:“可惜了。”
若非这场秋雨,下午的狩猎,她还能赢得更多。
多福笑着为虞幼宁摆上热茶和糕点,笑着道:“便是再等上两日,殿下也是赢家。”
虞幼宁低声嘟哝:“还是不一样的。”
她本来还以为今夜就能吃上心心念念的烤兔子了。
如今烤兔子却成了泡影,也不知道要等上几日才能吃上。
“为了陛下,我还赌上了我全部的家当……”
明黄毡帘挽起,一人穿长廊,转过影壁。
沈京洲披着满山风雨步入暖阁,闻言笑道。
“朕还不知,殿下有多少家当?”
虞幼宁抿抿唇,半张脸躲在汝窑美人瓢后。
金黄丹桂绽放在虞幼宁颊边,瑰姿艳逸。
她朝沈京洲缓慢竖起了一个手指头。
沈京洲不以为然:“……一千两?”
虞幼宁摇摇头。
沈京洲稍顿:“……一百两?”
多福躬身上前,亲自接过沈京洲身上的月白鹤氅,又端来秋蕊豆子熏过的绿豆面,伺候沈京洲净手。
随后方呈上刚泡好的大红袍。
温热的茶水氤氲在唇齿间,沈京洲缓慢抬起一对眼眸,透过缥缈的水雾和虞幼宁对视。
虞幼宁心虚移开了目光。
沈京洲倚在躺椅上,手中的大红袍抿了一口,又递还回去。
白玉扳指戴在手上,抵在扶手上的手指苍白修长,沈京洲笑得温和:“自己说。”
轻飘飘三字落下,犹如话本提过的紧箍咒。
虞幼宁头皮一紧,慢慢转过脑袋,声音如气音,很轻很轻。
“……十、十两。”
堂堂前朝的六公主,全身上下的家当只有区区十两,宫中太监婢女狮子大开口的大有人在。
沈京洲面色稍沉,唇角笑意渐褪:“多福。”
多福忙不迭上前行礼:“陛下。”
虞幼宁坐直身子,慌忙澄清:“和他们无甚干系,是、是我自己吃光了。”
沈京洲慢条斯理抬起眼眸,静待虞幼宁的下文。
虞幼宁慢吞吞道:“城北的玻璃烧鹅好吃,还有刘家的盐烤栗子,城西的雪花酥酪,南市的脆皮乳鸽,还有还有……”
虞幼宁如数家珍,越往下说,越是馋得厉害。
她眉眼低垂,实话实说。
虞幼宁提早给店肆的掌柜送去银子,日后若是想吃,只需记自己账上就好了,不必巴巴带着银钱到处跑。
虞幼宁好心道:“陛下下回若是忘记带荷包,也可以记我账上。”
沈京洲轻哂:“你倒是会未雨绸缪。”
多福琢磨不透沈京洲的想法,只笑着道:“钱多钱少都是殿下的心意,且陛下骑□□湛,天底下无人能及,即便是纪老将军……”
多福一时嘴快,话音刚落,多福立刻变了脸色,他急急收住声t。
可惜为时已晚,虞幼宁已然听见“纪老将军”四字。
她扭头,眨眨眼:“纪老将军今日也下场了吗?我怎么不曾瞧见?”
思及先前纪澄说的话,虞幼宁好奇:“那纪澄呢?他拿了第几?”
多福讪讪干笑两声。
“纪老将军今日不在,不过奴才倒是看到了纪小公子,起初还在陛下身后,后来就没影了。”
沈京洲的照夜玉狮子是良驹,且他的骑术也是一等一的好,纪澄自然追不上。
多福讪笑道,“殿下……不曾瞧见吗?”
虞幼宁摇头。
她当时眼中只有沈京洲一人,哪里还顾得上他人?
虞幼宁垂首低眉,声音闷闷:“他输了赛马,想来眼下定是郁闷。”
虞幼宁以己度人。
如若她输了赛马,此刻定是想大吃特吃。
虞幼宁朝多福道,“这樱桃浇酪我吃着极好,你替我送过去。”
多福迟疑望向沈京洲:“这……”
沈京洲唇角挽起,神色淡淡:“怎么不亲自过去?你们岁数相近,应当有话说才是。”
虞幼宁赧然摇头:“还是不了。”
她不曾给纪澄下注,此刻过去,总觉得奇奇怪怪。
且今日的赛马……
不知怎的,虞幼宁眼前又晃过在营帐撞见的一幕。
红色珊瑚系在沈京洲的手腕,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攥着碧玉马首柄藤鞭,腕骨节节。
白的是手,黑的是藤鞭。
虞幼宁双颊莫名滚烫。
……
秋雨绵绵,不绝于耳。
天色尚早,虞幼宁练了半个时辰的大字,只觉眼睛酸胀。
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挽起湘妃竹帘往外走。
宝相花纹云头锦鞋踩在羊皮褥子上,柔软细腻。
竹帘挽至一半,虞幼宁忽的僵立在原地。
隔着一扇紫檀缂丝嵌玉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长身玉立的影子。
松垮的长袍垂落一半,那人背对着虞幼宁,影子若隐若现。
沈京洲手腕上戴着的不再是那串嫣红的红珊瑚,而是缠绕着碧玉马首柄藤鞭。
虞幼宁如石刻的雕像,僵硬着双足站在原地。
虞幼宁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中的余韵未褪,她双颊仍在发热。
案几上铺开的宣纸只有寥寥几字,她并非练了半个时辰的大字,而是睡了半个多时辰。
虞幼宁迷迷糊糊握住双颊。
掌心与滚烫的脸颊相碰,又猝不及防松开。
虞幼宁拿手背拍拍自己的双颊,以手作扇,为自己送去凉意。
可惜收效甚微。
天吶。
虞幼宁抱着双膝,耳红脖子热。
在地府中游历数十年,虞幼宁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鬼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