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53)
指尖蜷缩,虞幼宁不知哪来的胆量,忽的转过身,直视沈京洲的眼睛。
“陛下不是要和赵二小姐成亲吗,还管我做什么?”
沈京洲都不要自己了,怎么还敢对她指手画脚?
越往里琢磨,虞幼宁越觉得委屈,琥珀杏眸蒙上缱绻水雾。
沈京洲皱眉:“哪个赵二小姐?”
居然还敢做不敢当?
虞幼宁气恼,怒火中烧,她撇过脸,不去看沈京洲的眼睛,只拿后脑勺对着人。
“先前在席间,陛下不是还盯着她看吗?”
还说不认识,骗鬼呢。
她才不上当。
泪珠无声从眼角滚过,虞幼宁眨眨眼,倏尔,余光多出一抹月白色的广袖。
虞幼宁迷糊扬起眼睛。
一只手接住了虞幼宁滚落到鬓边的泪水,沈京洲俯身,指腹揉过虞幼宁颊边。
湿润泪意泅湿沈京洲的指腹。
沈京洲眼角带笑:“哭什么?”
嗓音轻柔,似有安抚之意。
虞幼宁眼圈无端红了一周。
更委屈了。
沈京洲笑道:“不是说朕有三千佳丽都同你无甚干系吗,怎么还这般委屈?”
虞幼宁缓缓睁大双眼:“可是、可是……”
一时语塞,虞幼宁竟说不出话来。
想归想,可亲眼见着沈京洲有了旁人,虞幼宁却觉得心中莫名不快。
虞幼宁抿唇,慢慢垂下脑袋。
沈京洲指骨半曲,敲虞幼宁的额头:“朕不会和她成亲。”
虞幼宁眼睛亮起,忽而又暗下。
黯然神伤。
没有赵二小姐,还有陈二小姐,云二小姐,宋二小姐。
世人都道,鬼是自私自利、利欲熏心的坏东西。
虞幼宁以为自己是例外,原来不是。
鬼性难移。
她也会嫉妒,嫉妒沈京洲身边有新的人,嫉妒沈京洲待旁人比她好。
虞幼宁欲哭无泪,垂头不语。
她真是一只……无药可救的坏小鬼。
再没有鬼比她更坏了。
……
虞幼宁一整夜不曾睡好,翌日醒来,沈京洲早不在榻上。
宫人蹑手蹑脚进屋,为虞幼宁备好青盐和盥漱之物。
待要躬身退下,忽听虞幼宁低声道:“你、你知道陛下去哪了吗?”
宫人战战兢兢:“陛下的行踪奴婢不知,只是先前听多福公公提过一声议事处,想来应是在那边。”
她拿眼珠子轻轻瞅虞幼宁,莹润透白的小脸,乌发如云,鬓云乱洒,白净无暇。
宫人大着胆子:“殿下可是有事找陛下?”
既是在议事处,定是有要紧事。
虞幼宁摇摇头,识趣不去给人添乱,只从宫人手中接过青缎油伞,款步提裙。
不多时,窈窕身影融入朦胧细雨。
苍苔浓淡,土润苔青。
虞幼宁撑着伞,一路寻花拂石,念念有词。
“虞幼宁,坏东西。虞幼宁,坏东西。”
嘀咕两声,忽的想起“虞幼宁”三字并非是自己的本名,忙忙收住声。
改口:“我真是好坏好坏的一人……一鬼。”
思及自己连人都不是,虞幼宁更郁闷了。
许是下着雨,行宫空荡荡。远处乌云浊雾,山雨笼罩群山。
虞幼宁不知不觉行至山门处。
山门巍峨,金吾卫身着戎装,如燕翅侍立在两旁。
为首的人疾言厉色,面无表情:“赵二小姐,这是规矩,恕难从命。”
赵蕊心急如焚:“这是我请来的大夫,我家梨梨快不行了,你就让他去看一眼,不然、不然你跟着我一起去。”
母猫产子大出血,危在旦夕。
宫里太医束手无策,赵蕊好不容易从山下寻来大夫,可惜她手中无父亲的令牌,金吾卫不肯放大夫上山。
赵蕊急红双眼,泪如雨下:“我已经打发人去寻我父亲了,你先让他上山,有事我担着。”
金吾卫岿然不动,拱手告罪:“赵二小姐恕罪,这……”
话犹未了,倏然听见林间传来窸窣声响,金吾卫面色沉沉,手指握住刀柄。
“谁在那里?出来!”
最先入目的是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再往上,虞幼宁一身石榴红花鸟纹浣衣锦宫衣。
腰间束青金闪绿如意绦,裙边系着杏黄宫绦双鱼玉佩。
金吾卫脸色一凛,当即跪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幼宁吓得连连后退。
她的衣物珠环佩饰向来是有人操办,虞幼宁自然不知自己腰间系着的玉佩原是沈京洲的。
见此玉佩,如见沈京洲。
赵蕊显然也吓了一跳,稀里糊涂跟着金吾卫下跪,语无伦次:“陛下,我……”
虞幼宁:“我不是陛下。”
虞幼宁澄清,转而望向赵蕊身后两鬓斑白的大夫。
眼睛眨了一眨。
……
赵蕊的住处在烟雨洲,大夫紧赶慢赶,力挽狂澜,总算救回母猫一命。
猫窝铺着狼皮褥子,刚诞下幼子,母猫精疲力竭,有气无力。
梨梨奄奄一息躺在猫窝中,身上的毛发乱糟糟的,然还是强撑着眼皮,不肯任何人靠近幼崽。
目光凶狠凌厉,像是随时都会挥出尖锐的爪子。
赵蕊一面哄着母猫,安顿它的情绪,一面朝虞幼宁解释。
“梨梨平日不是这样的,想来是怕旁人伤着幼崽,所以才这样戒备。”
赵蕊笑笑,“今日多亏殿下,若不是殿下,只怕梨梨早就没命了。”
虞幼宁出来多时,寝殿的宫人不放心,寻了过来。
赵蕊自然也知晓了虞幼宁的身份,跟着宫人唤她“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