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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56)

作者: 糯团子 阅读记录

暖阁并未掌灯,借着窗外淡淡的银辉,隐约可见窗前的颀长影子。

斑竹六角椅上刻着龙首,沈京洲闭目凝神,青花缠枝香炉燃着瑞麟香。

多福悄声入殿,轻手轻脚往香炉中添了两块香饼。

暖阁熏香浓郁,可空中的血腥气却还是挥之不去。

多福不敢直视沈京洲的眼睛,躬着身子毕恭毕敬为沈京洲呈上安神茶后,又悄悄退下。

院中无人垂手侍立,台阶上的血迹斑斑早就让宫人洒扫干净。

小太监瞧见多福出来,忙忙垂手迎上。

转过影壁,小太监压低声音,眼珠子时不时往暖阁轻瞥。

“干爹,陛下可是无碍?”

多福抬手呼了小太监一巴掌,横眉立目:“还不住嘴!你是什么身份,陛下的事,哪是你能过问的?”

小太监捂住脑袋:“我这不是怕那刺客……”

多福狠命踢了小太监一脚,用眼神制止小太监,深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知道什么?”

多福往地上啐了一口,仰头瞧见挂于柳梢的圆月。

又是十五了。

隔着茫茫夜色,多福恍惚望见暖阁中那道修长身影,鼻尖似乎还有血腥气残留。

旁人不知,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沈京洲故意为之,那些刺客哪能近得了他的身子,更别提伤他分毫。

多福无奈叹口气。

余光瞥见一道海棠红身影,多福揉揉酸疼的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他忙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多福拼命朝小太监使眼色,示意对方想方设法拦住虞幼宁。

虞幼宁一头雾水:“多福公公,你眼睛怎么了?”

虞幼宁往身后静谧月色望去,“我刚刚走来,好似看见了刘太医,是陛下身子欠安吗?”

“是陛下,不是,是……是奴才。”

多福难得磕磕绊绊,话都说不利索。

虞幼宁狐疑驻足,拿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多福,心中疑虑渐起。

“多福公公的脚怎么了?”

“奴才的脚不小心崴着了……不是,是奴才的眼睛,奴才的眼睛……”

多福声音越来越低,而后低头不语。

院中安静得诡异,冷淡月光铺泻一地。

云影横窗,廊檐下连一个宫人的身影都见不着。

多福干笑两声:“陛下今夜有事,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虞幼宁眉间轻拢:“陛下在见外臣?”

“……是。”

“哪个大臣?”

虞幼宁难得刨根问底,多福汗流浃背,心虚道:“这、这……不是见外臣,陛下身子不适,早早歇下了。”

多福前言不搭后语,虞幼宁心口笼罩的疑虑如烟雾难散。

多福伸手拦住虞幼宁,满头冷汗:“殿下还是请回罢,陛下这会子真的见不了人,殿下、殿下?”

多福声泪俱下,“陛下今夜真的见不了人,殿下有什么事,过了今夜再说。”

虞幼宁敏锐觉出不对劲:“为何今夜不可?”

多福大惊失色,惊觉自己说错话:“不是,奴才乱说的,殿下就当可怜可怜奴才,明日再去寻……”

眼前忽的晃过一道玉佩的影子,多福眼睛瞪圆,双膝发软伏跪在地。

难以置信盯着虞幼宁手中的物件。

他颤巍巍,大颗大颗汗珠从额角滚落:“奴才、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幼宁手执双鱼玉佩,冷声:“陛下在何处?”

明月高照,枝头红叶翩跹。

庭院针落可闻,虞幼宁踩着月影,缓步穿过乌木长廊。

树影幽幽,无声坠落在地。

虞幼宁屏住气息,暖阁半点烛光也见不到,隔着槅扇木门,隐约可见屋内随风晃动的珠帘。

细碎莹润珠子相碰,落在悄然月色中,越发清脆。

木门虚虚掩着,月光溜进屋中,细细长长的一道。

虞幼宁款步提裙,目光在屋中搜寻。

先前向沈京洲炫耀名帖的欢欣雀跃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郁闷低落。

若早知今日在烟雨洲是这样的光景,她定不会过去。

虞幼宁声音轻轻:“……陛下?”

暖阁无声无息,小朝靴踩在狼皮褥子上,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虞幼宁朝紫檀嵌玉屏风走去。

斑竹梳背椅上倚着一人,石青色圆领宽袍广袖垂落在扶手上,沈京洲双眸微阖,浅淡月光流淌在他肩上。

案前供着一盏安神茶,不知怎的,虞幼宁总觉得今夜暖阁的瑞麟香比往日浓了些许。

似乎还掺着点旁的气息。

像是……血腥气。

意识回笼之际,虞幼宁遽然瞪圆双目,她惊呼。

“——陛下!”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猛地穿破纱屉子,直直朝沈京洲飞奔而去。

沈京洲睁开双眼,乌黑的一双眸子阴郁可怖,眉眼间笼着狠戾决绝。

箭矢朝自己奔来剎那,一人倏地从旁奔出,拽住沈京洲往后倒去。

箭矢自虞幼宁肩膀掠过,染红的鹤氅随即有血腥味晕染而出。

猩红唤回沈京洲的思绪。

“找死。”

冷冷吐出两个字,沈京洲一手扶住虞幼宁,袖箭从广袖飞出,利落穿过轩窗。

似是有重物从树上摔落。

“一个不留。”

沈京洲声音透着阴森冷气,霎时,十来个暗卫从阴影中跃出。

刀光剑影,兵器相接。

浓重的血腥气掩住了窗外明亮的月色。

沈京洲怀中的虞幼宁轻飘飘。

虞幼宁有气无力倒在沈京洲臂弯,肩上的鹤氅破了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