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84)
蛾眉似拢非拢。
满园月光笼罩,虞幼宁临月轻叹。
叹气声融在朦胧夜影中。
不知怎的,虞幼宁总觉得沈京洲离开的身影比往日仓促些许。
不像有事,倒像是……落荒而逃。
是怕自己追根究底吗?
虞幼宁凝眉,指尖无意触到锦衾下的话本,虞幼宁蓦地一愣,不由得又想叹气。
别人家的那样厉害,沈京洲年纪轻轻,怎么就……
唉。
虞幼宁扼腕叹息,想着改日寻刘蔺旁敲侧击问问。
……
自那日后,虞幼宁陆陆续续又让人送了好些糕点来。
样式谈不上精致,胜在心意。
多福眉开眼笑,提着攒盒轻手轻脚步入书房。
“陛下,殿下又让人送了膳食过来。”
攒盒提起,竟不再是糕点,而是温补的药膳。
多福满脸堆着笑:“怪道今早殿下召见刘太医,原来是为着陛下的事。”
沈京洲眉眼轻挑:“她见了刘蔺?”
多福躬身应“是”,他垂手侍立:“想来是殿下昨夜睡得不安稳,今日才寻刘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
稍顿,多福悄声抬眸,觑着沈京洲的脸色道。
“殿下应是担心陛下的安康,明里暗里问了刘太医几回。”
沈京洲揉着眉心,余光瞥见虞幼宁送来的药膳,指骨在案上敲了一敲。
若有所思。
沈京洲嗓音低哑:“你和她说了什么?”
多福忙忙俯首跪地。
“奴才不敢妄言,只是殿下蕙质兰心,又比常人多了几分聪慧悟性,或是自己猜到的。”
书房杳无声息,日光匍匐一地。
沈京洲抬起的指尖骤落在案上,久久不曾再抬起。
良久,才听得他低低道一声。
“朕知道了。”
起身站起,松垮长袍拂案而过。
“告诉刘蔺,若是她再问起,不必瞒着。”
多福震惊抬起头。
……
秋狩临近尾声。
日薄西山,疏林如画。
重山迭着落日,梨梨如今不用再守着幼崽,整日在园子上蹿下跳。
宫人不敢拘着,竟不小心让梨梨偷溜出去。
赵蕊如临大敌,又寻上虞幼宁帮忙。遍寻行宫,好不容易才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闻得孱弱的猫叫。
好好的一只白猫,再回来时,浑身的毛发都脏兮兮的。
梨梨顶着一头的落叶,无助躺在虞幼宁怀里,任由虞幼宁为它梳理毛发。
赵蕊又气又无奈:“好端端的,你跑来着旮旯地作甚?别以为不吭声我就不知道。”
虞幼宁闻言笑弯一双眼睛。
许是和赵蕊见过数回,她不再如先前那般战战兢兢。
虞幼宁仰起头,不明所以:“一只猫罢了,你难不成还指望她会说话不成?”
赵蕊哼哼唧唧:“殿下可别小瞧了它,这般偷偷摸摸,定是去寻隔壁府上的小黑了。”
可惜梨梨忘记自己并非还在京城,遍寻行宫也找不出好友的踪迹。
虞幼宁好奇:“小黑是猫崽的父亲吗?”
迟疑片刻,虞幼宁忽然想起沈京洲的病,她压低声音道。
“猫、猫……也和人一样吗?”
她问得腼腆又小声,声音断断续续,揉碎在风中。
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摘下置在一旁,虞幼宁声音极轻极轻。
“梨梨、梨梨为何会想那样。”
赵蕊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平日虽然阅话本无数,在这事上也是愣头青。
她磕磕绊绊,双颊泛红。
丝帕在掌中揉成一团,赵蕊赧然:“这……我也不知,想来是梨梨喜欢罢,又或是正好赶上它高兴?“
虞幼宁悄悄记下。
乌金坠山,晚霞灿若胭脂。
青松抚檐,虞幼宁一路穿花拂石,白石甬成的夹道红叶翩跹。
甫一踏上青石台阶,忽见多福匆忙跑来,手中的拂尘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殿下这是往哪里去了?让奴才好找。”
虞幼宁诧异:“公公找我有事?”
多福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好事,大好事。”
他亦步亦趋跟在虞幼宁身后,穿过月洞门,转过芙蓉花障。
从抄手游廊穿过,远远可见山门处停着的墨绿马车。
车帘挽起,沈京洲一身大红狐貍里鹤氅,端坐在车中。
多福笑着搀扶虞幼宁上车:“殿下先前不是说想去集市吗?奴才打听过了,今日正好是盂舟节。”
“赶集”一事不过是虞幼宁心血来潮提的,她木讷立在原地,任由多福伺候自己上车。
待回过神,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八宝香车稳当停在树下,长街喧嚣,琳琅满目。
货郎背着竹篓,沿街吆喝,蒸笼供着热腾腾的水晶虾饺和鲍汁凤爪,再往前走是新鲜嫩滑的牛肉面,还有梅干锅盔。
虽比不得御膳房的精致,虞幼宁却还是看得目不暇接。
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贩,虞幼宁突然剎住脚步,流连忘返。
小摊上的面具美不胜收,虞幼宁挽着沈京洲的手臂,还未开口说话。
脸上蓦地落下一片黑影。
沈京洲俯身,亲自将面具戴在虞幼宁脸上。
温热气息洒落,淡淡的瑞麟香萦绕在虞幼宁身前。
她听见小贩的奉承声,听见风的声音,听见从胸腔呼之欲出的心跳声。
那是一张小鬼的面具,小贩摆了将近半个月,也不见有人买。
忽见沈京洲出手阔绰,笑得合不拢嘴,连着说了好些吉祥话。
虞幼宁晕晕乎乎,隐约听得“百年好合”“早生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