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有言(187)

珩则看着执真，“我想请你写一则命薄。”

执真惊愕, “书写命薄，报到司命殿便好, 何必唤我来此地......”

他说着，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四方阵中的星宿轮转和命薄的书写有些联系，因此珩则和执真偶尔会相谈命薄书写事宜。

往日都是珩则直接到司命殿与他商议，今日却这般怪异，将他召来地府私下谈论此事。

不能在司命殿里谈论的，那便只有不符合规定的事情了。

执真怔怔地看着珩则，眼里有些不敢置信。

珩则沉默，向执真拱手道：“我所求之事，不便在司命殿中公开相谈，因此才唤你来。”

瞧着在他眼前弯了腰的珩则，执真如遭雷击，他木然地转过视线，目光落到他旁边的魂魄身上。

执真一眼就看出了这魂魄有些不寻常，明明是凡人的魂魄，却带了浓厚的仙气。

蓦地，他发现了那缠绕在凡人魂魄上的一魂，分明带了珩则的气息。

执真晃了晃身子，“仙君......珩则仙君！”

他朝珩则怒声吼道：“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执真如此生气，也在珩则预料之中。

毕竟执真想来黑白分明，对于珩则做出这种违背天规的事情，他自然有些难以接受。

珩则说：“我知道。”

“不！”

执真喊道：“你不知道！”

他看向珩则，双眸通红，“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凡人分离了你的神魂？你可知，若是期间你心神不稳，便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执真目光紧紧盯着珩则，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珩则只是垂下眼眸，淡声道：“不过少了一魂，不必如此畏惧。”

执真抿了抿唇，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旁边那女子。

“你上一世命薄里没有情劫，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珩则回他，他便立即抬眼，“那段偏差了的时间，是不是？当时你在上玄殿那么失态，也是因为这个人？”

珩则点了点头，他看向昭意，“她的魂魄太过脆弱，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他复而看着执真，“若你愿意，还请为她写下命薄。”

“我不愿。”

执真深深吸了几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众人，“珩则，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上境的仙君？你可还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执真握紧了拳，强忍着没有转过身来。

“记得又如何？”

执真一愣，他侧头看向珩则。

只见他漆黑的眼睛里神色深幽，他挑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就因为流了这一身的血，我便只能被束缚在高阁之上，做个无悲无喜任人利用的工具人，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灰飞烟灭也不能有所反抗是吗？”

执真看到他眼底的凉意，不由得一愣。

珩则道：“我为上境为天下奉献了那么多年，想要为自己活一次，也不行吗？”

先前珩则与赤合大闹天帝殿的事情，执真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他只是听门下仙童讲了几句，并未仔细去打听，只知珩则大发雷霆，将落菱仙子贬到了东海之地，永不得回上境。

而这几千年来，珩则一直割血喂养朱雀一族，他也是知道的。

执真隐隐觉得，这其间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他执着于真相，在事情尚未弄明白之前，他不想做出任何可能出错的决定。

但是现在珩则就要他写下命薄。

执真抿紧唇，没有说话。

珩则盯了他一会儿，低笑了一声。

“罢了。”

珩则看向一直埋头当自己不存在的阎王，“轮回之路在哪儿？”

阎王一愣，看了眼神色不霁的执真，颤颤巍巍指了路。

珩则牵起昭意的手，朝着阎王所指的方向走去。

执真盯着他的背影，他咬紧了牙关，目色沉沉。

他瞧着珩则越走越远的身影，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等等。”

执真道：“我写。”

说罢，他手一挥，一卷泛着金光的册子在他眼前出现。

执真问：“你想让她下一世的命运如何？”

珩则垂眸一想，不知想到什么，轻轻一笑。

“让她当个公主吧。”

昭意这一生颠沛流离，从来没有个能安居的住所。

在木沧县的小院里昭意曾说过，若是可以，她想去皇宫看一看，因为那里有天底下最大最好的屋子。

珩则念起往事，眼中一黯。

执真手执金笔，行云流水地写下一页。

末了，他把笔一丢，那命薄便化作金光，其中一缕没入了昭意灵魂之中。

“若她真能像命薄所写一样突破心结，领悟大道，便能直接飞升上境。若是她不能，那便是她的劫，还请你早日看清楚因缘，放下过往。”

虽然执真不让珩则看命薄上的内容，但珩则相信执真没有在命薄上乱来，毕竟他说过会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珩则诚恳道了句，“多谢，如此便够了。”

只是说完，他又道，“若是可以，还请再为我写一份。”

在场的人瞪大了眼。

连执真也一僵，“你，你还要去凡间？”

珩则点头，“我不放心她一人，你为我写一份能伴随在她左右的命薄就行，其余没有要求。”

执真冷笑了一声，“我为她写命册已经是破了例，你还妄想再为你写一份？”

珩则却道：“不写也罢，只是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她去凡间走一趟。”

执真被气得牙痒痒，但他拦不住珩则，不如也将他的命薄写了，至少执真还能知道珩则在凡间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