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有言(90)
这是黑夜,却灯火通明。
大雨从漆黑的夜里泼下,冲刷着石板,却洗不尽上面的血迹。
院里一片嘈杂。
昭意沉默了一会儿,朝着院里走去。
前脚才踏进院中,就有一人尖叫着扑到了昭意脚前,还未等昭意反应过来,就见这人后背被一刀贯穿,鲜血透过昭意溅到了身后的门上。
昭意低呼一声,捂住了嘴巴。
而地上的人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深红的血从她身下慢慢渗出,混着雨水一起流到石缝里去了。
昭意抿了抿唇,目光往上移,隔着雨幕,终于看到了门上的牌匾。
“这里是......尹府。”
天上一道闪电而过,照亮了漆黑的夜,也照亮了人心。
一群人跪在尹府院中,男女老少皆有,在冰冷的雨幕中发抖着。
而在他们中间有着一人,双手被缚,仰着头怒瞪着站在高台上的人。
“我尹家忠心耿耿,从未有过谋反之心,尹家祖祖辈辈为祝郦而战,楼征聿的王座上甚至沾染过我尹氏一族的鲜血,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对我尹家!”
纵使雨声嘈杂,也遮盖不住他悲愤的心。
在他身后的一众妇孺紧抿双唇,尽管那屠刀就立在脖颈之上,双眸也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直逼台上之人。
闻言,那个一直站在阴影处的人终于走了出来,火把的光照在他脸上,斜拉出一道阴影来,在这雨幕里更添了几分诡谲。
昭意微微一愣。
竟然是裴太尉。
当然,现在的裴敬川还不是太尉,如今的太尉是那个跪在地上一脸悲愤的男人。
裴敬川居高临下地看着院里的人,肃道:“尹太尉慎言,害祝郦失了城池的是尹家,害一城百姓被无辜屠杀的是尹家,持兵符拒不上交的又是尹家。这桩桩件件,又有哪一件冤枉了你尹择清啊?”
“有人在粮里下了药!”
昭意一愣。
尹择清怒吼,“我不信楼征聿不知道,全军上下没有人能拿动兵器,那些被屠杀的人,也有我们的人,也有尹氏的人啊!”
“够了!”
裴敬川一甩袖袍,他阴恻恻地看了眼尹择清,便抬步朝他走来。
旁边的人见了,连忙为他打起伞。
裴敬川附身,在尹择清耳边轻轻道了句:“你要怨,就怨我们的陛下生性多疑,就连多年的好兄弟也要下死手吧。飞鸟尽,良弓藏,这个道理,太尉大人怎么不懂呢?”
尹择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飞鸟尽,良弓藏!怪我尹氏一族瞎了眼,一腔热血就换来这么个结局,扶持了这么一个狗东西上了皇位!”
他双手一挣,缚住他的绳索便断裂开来。
周围人惊呼,连忙护着裴敬川后退。
尹择清趁人不备,抽出一把刀剑来,架在脖颈上,双目如炬。
“我尹氏一族,堂堂正正,一生正直,宁愿死在自己刀下,也不愿死在你这等阴暗小人手下!”
他仰天长笑,“楼征聿背信义气,昏庸无能,草芥人命,我以我命为咒,楼征聿你不得好死!天道终将会为我尹家讨一个公道!”
说罢,长刀一挥,鲜血喷涌而出。
如高山般挺拔的人,晃了晃身形,轰然倒下。
尹家人悲痛地扑了过去,好不凄惨。
裴敬川唏嘘,“尹择清啊尹择清,可惜你如今才看清,那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旁边的士兵向裴敬川看过来。
他一挥手。
就见周围士兵纷纷拿起手中屠刀,挥向那一众妇孺。
雨势更大了,掩盖住了含恨的嘶吼声和惨叫声,只有石板上血与雨混杂着淌满了院子。
待惨叫声渐渐小下去后,裴敬川才幽幽拿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被溅到几滴血迹的手。
裴敬川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那人朝他点了点头,裴敬川脸上才露出个笑来。
“人找到了?带我去。”
*
幽暗的房间里,被捆着一个女子,她的泪已经流尽了,呆呆地靠在床头上,看向窗户那边。
刚才她兄长的悲愤,一众妇孺的惨叫,她都听见了。
可恨她却被捆在这屋里,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声声变弱的惨叫,仿佛一刀刀搁在她身上似的,叫她生不如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裴敬川走了进来。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脸苍白的女子,不禁嘲道:“哟,这还是我认识那个名动京城的尹家二小姐吗?”
女子不语。
裴敬川眼色一暗,过去一把掐着她的脸,狠声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若当年你老老实实嫁了我,或许今日我还能在陛下面前求情几句,还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女子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情绪,她双眼通红,瞪着裴敬川,朝他脸上“呸”了一口。
女子冷笑,随即朝他怒吼,“狼心狗肺的东西,有种你把我也杀了!你把我也杀了啊!”
她激动地朝前扑过去,却又被身上的绳子拽了回来。
裴敬川嫌恶地擦了脸上的口水,他眉间带了些怒火,一把掐住女子的脖子,声音宛如恶魔。
“你放心,我不仅不会杀你,还要你好好活着,被迫在你最恶心的人身下承欢,怀上你最恨的人的孽种。我要你看着我日后步入青云,而自己却只能困在窄小的院子里,想着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你尹氏一族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啧,多可怜啊。”
果然,女子闻言一抖。
裴敬川笑了,他最懂她爱什么,怕什么。
蓦地,他又脸色一变,掐住女子的脸,只听女子痛叫一声,他才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