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三婚了(131)
秋日里,他陪她在棠梨苑外开辟花圃,深冬时,陪她至京外法源寺上香祭拜。按礼他当居家守丧不出门,但雪天路险,他担心她路上会出意外,他用晚辈尽孝的理由,说服自己破了规矩,那时他还能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在法源寺时,她兴致上来想要摇签,求问佛祖菩萨此生将来。原本她可能只是一时的玩心,但当她也需替他摇签时,她的神色立即就严肃起来,阖上双眼,似是天底下最虔诚的信徒,认真祷告许久,方摇起了手中的签筒。
两支签落了下来,一支上上签,曰“逢凶化吉、长命百岁”,落在他的身前,一支下下签,曰“锦书难托、山穷水尽”,落在她的身前。
他望着她阖目祈祷的虔诚神情,悄然抬手,将他与她身前的签文,调换了过来。他不想见她神色伤心不悦,似是花朵被雨水打湿凋零,她当笑着,永是明媚地盛开在春天。
她睁眼时,见到身前的上上签,自然欢喜,而后又看到他那支下下签,赶忙就安慰他,说了许多的话后,又坚持说他人代求不灵,得他自己诚心祷告、亲自摇签。
他并不在意那支下下签,但因她坚持,不想她觉得过意不去,就按她说的,祷告一番后,摇了摇签筒,这一次,他为自己求了一支中签,上写着“月迷津渡,柳暗花明”,虽签文含义晦涩,但无论如何,肯定是比那支下下签要好的。
她明显松了口气,问他在求签时,心中在祷问什么。世人求签,多问前程问姻缘,但他并没有向佛祖祈问这些,也如实对她摇头。
她讶然地问他:“那你当时心里是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他望着她的眉眼,忽然有口难言。
摇签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未问姻缘问前程,只是凝目看着身前的她,看她神色色忐忑而又期待,乌澄明净的眸子专注地盯看着他,一缕碎发散在鬓边。
他因此忽然想起秋日里她为他补衣、低着头时,这一缕碎发也垂散她鬓边,似是乌色的柳丝。
其实也没什么,却为何无法开口。沉默间,似满天神佛悄然开眼,窥见他心中深处,尘世一线。
第86章
他想他似乎离她太近了。大抵是因这一年里他都在家中守丧、几未出门, 故而与她日常交往过密。
尽管他与她是亲人的身份,但也不应走得过近,毕竟她是长辈, 他是晚辈,虽然她的夫人身份由冲喜而来,实际是虚的,但在名分礼法上, 她的身份,是实的, 一世也不会变的。
他想与她保持距离,除必要的循礼晨昏定省外, 日常勿要再有过多往来,却做不到, 就似每回她为他亲手做了蟹黄豆腐时, 他都说不出不能食蟹的话,他都无法不拿起勺箸。
他好像在用吃蟹黄豆腐这事劝诫自己, 用由此带来的身体疼痛在惩罚自己。回回因此手臂起疹,他私下里疼痒难当时,他就好像在心底对自己说,不能再如此了, 不能再靠近她了,除晨昏行礼外,他不应与她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他还是做不到, 就像飞蛾扑火,她说话时那样动听, 她笑起来那样明媚,似春日里的阳光, 让人无法不心生亲近。
于是尽管他用疼痛一次次惩罚自己,却还是会一次次向她走近。他会在上元时亲手做花灯送她,他会在她病时守在她帘帐外……他离她越来越近时,心思依然混沌,许是他迟钝麻木,又许是他不敢面对,直到端阳那日,无人知时,他悄悄地挑起了心纱一角。
那日,他与她在江边看龙舟,席棚外人群大喊着“云世子”,她也好奇张望,并和绿璃谈论起云峥其人。云峥是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相貌英俊、年少有为。他见她神色饶有兴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是有可能改嫁,离开谢府,离开他的。
虽然谢家世代从无寡妇改嫁出门过,但她那般活泼心性,想来不会一世死守陈规。若哪日她向他开口,说想改嫁给某人为妻,他这谢家家主是不会阻拦的,她本来就是因冲喜成为所谓谢夫人,她本就无辜,他怎能不予她自由。
作为谢家家主,他不会阻拦,会完全尊重她的意愿,而作为谢沉呢?
这许多时日来的相守相伴,令他此前竟有种错觉,以为他会和她一直这样下去,春观花秋赏月,虽然似乎走得太近了些,但也会一直一直这样相伴下去。
他不是愚钝之人,此前却会有这样荒谬的错觉,明明她还那样年轻,可能会爱上某人,会改嫁离开,与人真正结为夫妻。这样显而易见的事,他此前竟从未想到。
思及此,他心不由坠沉下去,也不知坠到何处时,却又突然听她打趣,笑赞他生得好看,说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他坠沉着的心,陡然间又被钩提了起来,摇摇地晃在半空。
是日,他第一次背她,走在太微湖畔。她很轻,他本不该吃力,可是背她前行的步伐,却像是踩陷在落雨后的春泥地里,每一次提步都是滞黏的,好似陷在某种温热黏腻的境地中,无法自拔。
送她回棠梨苑时,天已入夜,入夜后,他循礼不会再踏入棠梨苑,就在苑门前与她道别。然而回去的他,心中始终在想她,至夜深时也毫无睡意,终是走出了碧梧斋。
他告诉自己,只是出来散散步,走走累了,就回房歇下了。可是走着走着,他却来到了棠梨苑外,他望着棠梨苑中晕黄的灯光,心思在夜色中如飘飞的萤火,隐隐约约,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