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期(7)
“你怪有劲,家里活不干,跑过去给别人赶羊。”
尤思嘉不吭声,默默把汤碗给放下,看见尤志坚没反应,又往里推了推。
他闲聊一般随口问道:“你四爷爷也在家?又喝了?”
“没在家,去修车了。”
“难得,”尤志坚咳嗽一声,烟气随之扑过去,“只有不喝才干点人事,他外孙子呢?”
“在家。”
尤志坚开始把烟头往地上扔,随后踩了踩,嘱咐她:“少和那小子玩。”
尤思嘉抬头瞧了她爹一眼。
“没爹没娘的,姥爷不是个好东西,把小孩养大了又能教好到哪里,”尤志坚拍拍裤子上的烟灰起身,“不吃就把地扫扫,汤倒给你奶家的狗喝,然后把碗再刷了。”
尤思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盼天盼地,终于盼到了初七,这是尤志坚过完年回去打工的日子,但这次回程只有他一个人。
还是那辆摩托车,尤志坚用尼龙袋子装了点杂物绑在后座上,先在每只腿上都缠了护膝,接着套上厚棉袄厚夹克,夹克外面又裹上一件军大衣,最后戴上头盔,整个人全副武装,朝她们摆摆手,在排气筒的一阵黑烟中逐渐消失了。
尤思嘉下意识地去闻摩托车尾气,这举动被她姐看见,照着她的脑袋瓜就是一巴掌。
刘秀芬留在家里后,生活发生了很多改变。
比如不用再去奶奶家吃万年不变的白菜炖粉条,尤思嘉乱糟糟的头发开始变得整齐很多。刘秀芬有时间还会给她梳头发,用那种两毛钱一包、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扎两个朝天辫,然后从头发中间掏个洞再钻进来,扎完之后从前面看像低垂的小猫耳朵,但尤思嘉觉得勒头皮,总是自己偷偷拆掉。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改变就是去前村澡堂子洗澡的频率变高了,从以往半月一次改到一个星期一次。
尤思嘉皮薄又怕痒,脱了衣服以后像个泥鳅一样在淋浴头下滑来滑去。刘秀芬气不过,叫着尤思洁一起按住她,从头到脚给她搓了一遍,澡巾粗粝,像磨刀石一样在皮肤上滚来滚去,搓得尤思嘉嗷嗷叫。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旁边的尤思洁翻来覆去很长时间,随后隔着被子踢了尤思嘉一脚:“哎,你睡了吗!”
尤思嘉没吭声。
她睡觉前最爱在脑子里排剧情,像电视上放的连续剧一样,今天接着昨天演,此刻脑子里的小人正进行到剧情的精彩之处,她才不想喊“咔”。
尤思洁见她没反应,随后撑起身瞧,一脸不乐意:“你这不睁着眼吗?”
身下的电热毯烤得人暖呼呼的,倒衬出头顶凉飕飕一片。尤思嘉往被子里缩了缩头:“姐,我快睁不开眼了,什么事你直接说。”
但尤思洁反倒不说话了,她重新躺回被窝里。
过了半分钟,她的声音才在黑暗里重新飘起,颇有点惆怅的意味:“你知道咱要有小弟弟了吗?”
“啊?”尤思嘉又往被窝里钻了钻,声音闷闷的,“不知道,啥时候的事?”
“你以为咱妈为什么不去干活了?没听见咱奶和她聊天?”
“没印象了。”
“今天洗澡的时候,你也没注意到咱妈的肚子?我看着好像有点弧度了。”
“没怎么注意。”
尤思洁又踹了她一脚,这次使了真力气,踹完直接转过身去,气不打一处来:“你天天除了吃就是玩,你懂个屁!”
第4章 Chapter 4
尤思嘉不是不懂,只是没那么感兴趣。春天要来了,她还要忙活许多事情。
虽然其他小伙伴都没承认,但尤思嘉早已自封为孩子王,并勇于肩负起这份责任,早早开始制定春日探险计划。
她要挨个去巡查她的秘密基地。
首先是村后的池塘,冬天过去后,里面积蓄的厚冰开始解冻,连带着泥土也松软了起来。池塘边紧跟着一块向阳的土坡,去年这里生了一大片茂茹,今年也不例外。尤思嘉薅了满满一捆攥在手心里,剥开茂茹翠绿的外衣,里面是鲜嫩的白毛芯子。她直接躺在草地上跷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茂茹,舌尖能吮吸到清甜的味道。
再往旁边就是几棵歪脖子柳树,她双手双脚并用,哧溜一下就攀了上去,折了几根新绿柳条戴在头上,再呲溜一声滑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尤思嘉把柳环放在床前柜子上,裤子脱掉搭在椅子边。刘秀芬睡前过来瞧她们,发现衣服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她随即拎起来拍打拍打、抖落灰尘。正要放回去时,刘秀芬发现尤思嘉裤子前面的膝盖处、后面的屁股口袋处都扯了线、破了洞。
她开始喊尤思嘉的名字,对方却在被窝里不吱声,去掀她被窝也掀不动,气得刘秀芬直接拆开旁边的柳环,隔着被子去抽她。
抽第一下,尤思嘉在被窝里拱了一下;再抽一下,她仍旧像毛毛虫一样边拱边躲;抽到最后,她已经将被窝收成了一个小包,屁股朝上,怎么都不冒头。
刘秀芬最后只得作罢。
但尤思嘉的探险活动怎会因这点小挫折就中道崩殂。
村后还有几个排成一排、盖到一半就停工的房子,红砖墙壁掩在郁葱新绿的杨树下。因为人迹罕至,通过去的小道上布满蒺藜、马齿苋和野灰菜,还夹杂着鸡舌草上开的蓝色小花。这是尤思嘉新开垦的地图,绝佳的探秘地点,对她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
春日下学早,尤思嘉便喊人到那里聚集,大家望着幽深的小径,一时望而却步。
看着其他人互相推搡着不进去,尤思嘉恨铁不成钢,便身先士卒、自告奋勇,随手捡了根棍子当武器,大摇大摆地率先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