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婚(28)
婴孩生下来紫黑瘦小,分不清模样,大有抱错的可能!
可稳婆确定自己没有抱错。
谭氏向来谨慎,却敌不过分娩的虚弱,无暇看紧稳婆,身边的侍女亦是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忽略了清洗婴孩的细节。
之后几年,谭氏对君晟极为严苛,生怕君晟有一点儿不像君家人的地方,惹她生疑猜忌。
她的儿子必须是人中龙凤。
可君晟自小是个有主见的,随着年岁渐长,愈发脱离母亲的掌控,久而久之与母亲疏远。
谭氏在生下长子的第三年产下次子,次子乖巧温顺,甚得谭氏喜爱,奈何造化弄人......
新帝四年,八岁的君晟不知因何秘密只身前往宛平县,没有发现偷偷跟出府邸的胞弟。
待谭氏寻到次子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早。
次子流落街头,高热不退烧坏脑子,变成痴儿,而长子是在十日后返回城中,一进府门,就被谭氏以家法伺候,却怎么也不肯说出自己悄然出城的缘由。
谈及此,徐老夫人微微哽咽,舀起一口糖水润嗓。
“那一年,阿晟的恩师盛聿和师母景兰诺相继病逝,阿晟整日闷闷不乐,或是因此才独自出城散心。他性子犟,揽下了弟弟变成痴儿的责任,被他娘责怪了数年,直至那稳婆于今岁登门,说出实情。”
后面的事,季绾都已知晓。
那稳婆声称自己当年扯了谎,弄混了两个婴孩,至今无法辨别,一直活在愧疚中以致生出心病。
起初,两家人并不相信,谁会在二十几年后良心发现?
可滴血验亲的结果令人咋舌。
沈栩与太师夫妇的血先后融合,君晟的不融。反之,君晟与沈家夫妇的血先后融合,沈栩的不融。
谭氏在产下长子的当日,耿耿于怀,却在孩子吃上她的母乳后,动摇了滴血验亲的念头,看着一日日长大的孩子,最终说服了自己,不再生疑。
稳婆的出现,令谭氏内心天崩地裂。
“老身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更了解他。人前风光的年轻权臣,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楚。”
徐老夫人看向窗外,泛黄的眼里浮现血丝,可历尽千帆的人,是不会轻易显露情绪的。
“年纪大了,人爱唠叨,见笑了。”
“怎会。”季绾又点了一壶花茶,为两人斟上,恬静温柔,不疾不徐,似甜酿浇灭夏日最后一丝浮躁。
天气转凉,炙烤在火架上的君家人,也随着时日渐长,心平气和下来,接受了换子的事实。
第14章 第 14 章
目送一老一少离去,季绾找到正在敲算盘的廖娇娇,抿抿唇,与她耳语起来。
原本还笑着的廖娇娇骤然僵住嘴角,良久,揉揉季绾的脑袋,“算了,不搭理他,就当我找了个搭伙过日子的。”
“廖姐姐......”
“绾儿休要再说,也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廖娇娇继续敲算盘,充耳不闻季绾的话,眼眶悬着将落不落的泪珠子。她注重脸面,既已成婚,哪能和离继而被人看了笑话。
看她油盐不进,季绾摇摇头,当作自己多管闲事,之后回到医馆,敛起情绪,走向何琇佩,“娘,恬霜呢?”
“没见着。”何琇佩再次打开一箱箱见面礼,无奈又不知所措。
金、银、珠、翠、钿,琳琅满目。
这哪里是简单的见面礼,分明是徐老夫人代替君氏给的另一份“聘礼”。
季绾想到君晟,需要与之商量如何处理太师府的“聘礼”。
傍晚,霞光满天,清风习习,季绾收拾完诊台,见蔡恬霜拿着快要融化的糖灯影儿走进来。
喜甜的小丫头,却生了一副洁白素齿。
“喏,路上买的。”
季绾接过,插在窗缝上,瞧着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问道:“去帮我给君大人带个话儿,问问外间的‘见面礼’该如何处置。”
蔡恬霜点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带回的话是——
“安心收下即可。”
八月初五,白露至,早晚转凉,正午也不再炙烤。
再有十日就是中秋,而这一年的八月初九将迎来科举乡试。
秋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经历九日。
早在入夏时,季绾就开始为沈栩的干粮发愁,怕他吃坏肚子耽误作答,短短百日,物是人非,季绾不再留意乡试的事,更没费心过沈栩的吃食,安心待“嫁”中。
昨夜陌寒送来嫁衣,季绾没有上身,仅仅比量了下。
何琇佩不知女儿与君晟的“交易”,怪嗔她不够用心,“尽快试试看,不合身还要改线呢。”
季绾靠在床边双臂环膝,笑着敷衍:“还有半月呢,不急。”
何琇佩犟不过女儿,无奈叮嘱道:“张家娘子将要临盆,你多过去看看。”
“女儿记着。”
附街一户高龄妇人临盆,不仅请了稳婆,还与季绾提前打了招呼,恐有突发状况。
白日里无事,季绾煲了鱼汤准备送过去,带着蔡恬霜刚一出门,就与鲁康洪遇个正着。
鲁康洪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袋子米,“绾儿今日没去医馆?”
“嗯。”淡淡应了声,季绾拉着蔡恬霜绕过他,正要离去,却听一句笑语传来。
“是去私会哪位大官人啊?姓沈的还是姓君的?绾儿分得清他们孰姓沈孰姓君吗?”
季绾顿住步子,转眸看向搽粉簪花的男子。
生得阴柔,说出的话像是蟾舌擦过皮肤,八月生寒。
“还望姐夫慎言。”
“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可心虚的?” 鲁康洪笑得脸快烂了,透着得意,“不过啊,夜里头拉拉扯扯,影子怎会正呢?要是让那位君大人知道,不知绾儿还能如期出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