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108)
他伸手扶了一下门框,皱了皱眉头,想要等这阵难受的感觉过去。
杜玉秋将豆浆和包子放到了餐桌上,还取来了筷子,面上早已看不出昨日对峙时的歇斯底里。
程佑君心中的害怕却并未因为她暂时的冷静消减丝毫。
若她此刻依然是一副天塌地陷无法接受的样子,若她能伸手揍自己一顿,他也许都不会觉得这样瘆人。他总觉得母亲有他无法预料的后招,一瞬间就能将他推入深渊。
程佑君瞳孔微缩,慌忙地打消脑子里那些混乱而可怕的念头。
杜玉秋:“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们好好谈谈。”
程佑君坐下来,咬了口包子,灌了口豆浆。都是刚出锅的,可他却吃得滋味全无。
“小君,这件事情,你是打算永远和妈僵下去了么?”
程佑君拿着包子的手瞬间有些脱力。想着昨天夜里与楚格承诺的那些话,他拼命压抑了心口不断渗出的惧意:“妈,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您也没有不爱您,更没有……想要忤逆您。只是这件事,我真的没法听您的。”
杜玉秋面色依然平静,眼神里却带着一抹决绝。
“小君……你答应妈一件事。”
程佑君抬起头来看着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杜玉秋忽然毫无预兆站了起来,一直搁在桌子下的手也骤然举了起来。
程佑君终于看清了她拿在手里的东西——是把水果刀,刀面恰好反射了太阳的光,亮得刺眼。
杜玉秋:“小君,我们做个交易。其他的选择我都不再干涉,你不愿继承公司我也不再逼你,但是你必须和那个男人分手。”
她的表情坚韧而决绝,当真有种巾帼女子为国慷慨赴死的坚定。
程佑君瞳孔微缩,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他的耳目似乎接受了眼前的一切,脑子却因为没法相信五官接收到的信息而停止了解析功能。他的脑子里忽然翻腾过好多好多事。他记起一年多前母亲先斩后奏让他和程鸿文见面,让他叫父亲,让他继承家业。这么多年,他活该被母亲摁进一个模子肆意揉捏把控。
可他依然没有办法。
天下所有的母亲本就该是子女的软肋——背负着恩情,背负着责任,他无从抵抗。
十多秒后,他终于微微回过神。
心骤然被捏成细沙,程佑君本能地想站起身来,想上前抢走杜玉秋手里的水果刀。
但杜玉秋为此时这一幕早已做了准备,手中的刀刃抵住了脖颈,她全神戒备,还向后迈了半步。
“你别过来——”
程佑君急得脑子一片空,所有的哀伤叹息也都被抛到了脑后。
“妈——妈你别这样!”
刚下肚的包子还没消化,他站起来得太着急。
程佑君眼前一黑,胃中刚吞下的早饭也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体的抵抗,争先恐后想要涌出。之间他立即俯下身来,将一只囫囵吞下的包子原模原样吐了出来。
杜玉秋眼中的坚持似有所皲裂,可一想起自己妥协的后果,她反将水果刀抵得更牢了——她笃定儿子不会弃自己不顾的。
程佑君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他的口中满是胃酸的味道,他却觉得舒服了不少。
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母亲,依旧不敢上前。
杜玉秋看着儿子的眼神,狠了狠心继续道:“……答应妈,离开那个楚医生!妈知道他优秀,但天下优秀的姑娘不少!你那么完美,你的选择那么多,为何要做这个最错的选择呢?!”
程佑君太阳穴突突跳着。
从昨夜到现在,她软硬兼施,用了各种他能够想象得到的办法。
但原来还是有一招没有使的,而这招,的确对自己很管用。
“……高考填志愿,你没有经过我同意擅自选了专业,这我不计较了。但这件事情,你若不答应,我就去死。”刀刃依然抵着脖子,看在程佑君眼中几乎触目惊心,“别的事情你说要我尊重你,好,我尊重。那些事我都不管了。但这件事,没得商量。你所谓的心理理论拿来也没用,我只知道男人和女人才能天长地久,男人和男人会被所有人唾骂。”
杜玉秋一狠心,将水果刀又往自己的脖颈蹭了蹭——她一皱眉,刀刃似已见了血。
她的声音变哑了一些:“和他分手——妈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把事情解决……不然,你就会看到我的尸体。”
这是不容置喙的最后通牒。
程佑君的眼睛失了焦距,无力感忽然从脑门蔓延至全身。桌角的边上,包子和豆浆混合着他的胃液,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他经不住刺激,再一次俯下身来——可腹中空空,除了胃液,他没什么可以交代了。
他抬头来,伸手抹去嘴角的脏污,望向自己的母亲。
水果刀的刀刃依旧锃亮,可反射的阳光像是更伤人的无形刀片,将他的心肝脾肺肾都划拉得面目全非。
他绝望了。
“好,我和他分手。”
杜玉秋的手依然没有动,似是不信。
程佑君却笑了。
“……您都拿命来威胁了。我还能不管你的命不成?”
此时此刻,他的心与他的自由意志,还重要么?
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妈去死吧?
剜心
程佑君向医院请的几天假已经消耗殆尽,一块儿被耗尽的还有他的精气神。
他彻底成了一尊傀儡。杜玉秋看着他要他早出晚归,禁止他外宿,甚至清早亲自送他上班,中午接他回家吃饭,太阳落山在医院停车场等他回家——九年义务教育的少年时,日日躬亲的接送体验他没错过了,时至今日,竟是体验了一把升级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