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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归(3)

作者: 余醒 阅读记录

明天起来眼睛该肿了。我这么想着,去冰箱里拿了冰袋。

连着两夜,我都失眠了。

其中我也尝试着睡过,但只要一闭眼,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又是谢远。

不是别的,正是他那天跳楼的场景。

梦里的我目睹了他跳楼的所有过程,梦到了他苍白及满是血的脸。最后的梦里我又是站在天台吹风,心里又难受得想哭。

醒来枕头一片湿。

反反复复的折磨使我十分痛苦。这之后,我便多了个生物钟:五点二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昭示着什么,但这要次次在这时候醒来,我就再也睡不着。每每只要想起,回回都要哭,有时我也会特别想吐,但对着垃圾桶干呕了半天,吐出来的也只有口水。

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安眠药,但药的瓶子在妈有一天打扫我房间的卫生的时候被发现过后,然后被没收起来再也不准我用了。

于是每天以此这样循环:睡,醒,吐,哭。最后睡不着。

有天下午放学,方万叫住我,问我周末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吃个火锅,放松一下心情。

“他们”指的是杨舜和裴子深。

我知道方万是好意,在这之前他也曾经想过好多办法让我高兴,变回以前那个陈知河。我也不想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于是轻轻点头答应了。

晚上我把这件事情和妈说,告诉她周末会晚点回来。她还挺高兴我愿意出去了,因为自从谢远跳楼后,我就很少和人有过人际交往。所以也导致她以为我现在已经度过了这段自闭的情绪。

“嗯,行。挺好,挺好的。不要玩得太晚,早点回来,还有就是……注意安全。你毕竟高三了,还经历了这段……唉…”

她有一些语无伦次地高兴,但说到这里忽然就不说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拿“高三了”说事。最后她叹了口气,说:

“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见到他

周六早晨,我套上一件羽绒服就准备出门,妈却匆匆忙忙地走过来,又给我围上了围巾。边系边念叨:

“外面这么冷呢,你想只穿着羽绒服就出去呀?到时候不得把你冻感冒。”

我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她还老把我当小孩看。我一声不吭地任由她帮我围好,她接着又向我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让我下雪天小心一点,路滑,要注意安全。这才作罢。

等我到了火锅店门口,才发现我竟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火锅店的包间很暖,方万冲我招手:

“知河,就差你了。”

我“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把羽绒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菜还没上,方万他们又开始聊起市三好的事。

“这次市三好的名额,总得有陈知河吧。”

杨舜看着我,很肯定地做了判决。对裴子深和方万说:“他今年的文科成绩又是第一。”

“那倒是。”

裴子深略一颔首,接着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之前评选市三好好像回回都有那个叫谢、谢什么来着……哦,谢远的。他好像是陈知河他哥吧,如果他那天没跳楼,现在还活着的话,估计现在也应该有一个名额的。”

听到谢远这个词,我敏感地抬头看了一眼裴子深,眼眶不知不觉地又红了。

“哎呀!”

方万似乎观察到我表情上的微妙变化,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怎么又聊起他?!你们忌讳不忌讳?没看见陈知河在这里啊?!”

“哦哦哦哦抱歉。”

裴子深恭恭敬敬地双手抱拳对我说:“我刚才没想那么多,随口说了。对不起,你可以打我的嘴巴,我不会说话。”

“没关系。”

我直了直腰板,用手指揉了揉鼻子,可还是有软乎乎的鼻音。

我说:“我没有怪你。”

“多谢饶命!”

裴子深抱着拳给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很快服务员就把菜端上来了,他们一群人调好了锅底,又开始涮牛肉,不多一会儿涮好,却先是问我要不要。

“不用。”

我摆了摆手说:“我还不饿。”

“啊,行,不过知河,我估计你半小时后再不饿就要被我们全吃光了啊。”他们说完,又嘻嘻哈哈地继续边吃边畅快地聊起了天。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他们的。该吃吃该喝喝。乐观的心态和语言,还有仿佛能随机应变的社交能力,这些都有些让我羡慕不太来。

火锅上起了一层白雾,我的视野也开始变得朦胧。我盯着虚无发呆,忽然间似乎听见什么声音在叫我,那声音隐隐约约的,不知道是谁叫了我一声“航航”。我原本垂着的头也立马被激得抬了起来。这是我的小名,除了我的妈妈,谁也不知道这个名字。

对了,还有……谢远。

包间里大家都很正常,所有的人都在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我。也许是我幻听了,我心想。又重新低下头,继续沉默着发着呆。

可过了不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他很温柔,很轻,也很熟悉,像是就在我身边。他对我说:

“航航,往后看。”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真的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看可就不得了,我立马呆怔在座位上,眼睛也稍稍睁大了些,满眼布满惊愕。没有任何防备地,我又一次落了泪。

谢远就站在我身后,一见我哭漂亮的五官所显出来的表情倏然间就表现得不知所措了。他似乎很心疼,又轻声叫了我一声“航航”,让我别哭。我看见他伸出手指想替我拭去眼泪,可是等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皮肤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