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拯救落水狗(31)
有道理。行白无法反驳。伦恩所想的,也正是她所期望践行、却又一次次失败的。在加害者从不道歉反省的前提下,咀嚼痛苦会给受害者带来更大的不幸。放下仇恨的前提是加害者付出一定代价。
伦恩只是在亲手惩罚他们。
“你有从中得到快乐吗?”行白问,她从来没做成功这种事,想学习经验。
看到她的反应,伦恩忍俊不禁,行白这人,好像确实需要参考别人的答案。
于是伦恩认真思考后,对她说,“不要心软,你就可以比任何人都快乐。”
如果心软,她今天就会把所谓的母亲送回远离教会的地方,希望她接下来的日子幸福。
但她没有这么做。远看父母互相折磨受苦,反而更快乐。
伦恩选择这辈子都不回去,强硬切断关系,重建自己的家庭。
同样的,行白私底下问卡洛琳,有没有想对她说的,她们可以继续那天晚上戛然而止的对话。
卡洛琳点燃一根烟,静默许久,说,“不要每件事都较真。”
既是说给她自己,也是说给行白。
那晚她只是在知道伦恩的计划后,感到少许不安和动摇,以及自我怀疑。
她很少有软弱的时刻,伦恩不喜欢这点,她也是。
但庆典那天,她突然想问——我是不是一个称手的、好用的反抗工具?
对于伦恩来说,憎恨的人的怒火是最好的燃料。这些人越恨她,她就越爱自己。
卡洛琳感觉自己被无休无止的仇恨的漩涡所裹挟。就像一场拔河比赛中,对立的双方都在拼命使力,而她是那根岌岌可危的绳子。
现在回头想想,就算是,又怎样?
不要每件事都较真。
行白也是,她没必要问清一切,挖掘别人的情绪。别像个心理医生般不停追问,然后又像蜜蜂一样忙碌地安抚,或者说讨好别人。
对了,她和心理医生还有个共同点——都帮不上忙。
卡洛琳被自己促狭的比喻逗笑,掐灭烟,揉揉行白的头。
行白像被迎头泼了盆冰水。她好像终于明白卡洛琳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了。
“她在伤害你吗?那我就不会支持她了,这是错……”行白突然哑口无言,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开始复述伦恩父母的话,哪怕出发点截然不同。
卡洛琳理所当然地解释,“她爱我,又怎么会伤害我。这是我们的计划。”
伦恩请了律师,请了保镖,安了摄像头,选了庆典,亲了她,拍了照片,发了照片,甚至提前和警察打了招呼。
卡洛琳也不深究,伦恩的计划再往前可以追溯到哪一步。
行白眼眶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蓄起。情绪与思考陡然变成两条平行线,她的思考不受影响,但泪腺自作主张。
卡洛琳叹气,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先哭了?”
行白看起来也有些茫然,说话声线却正常,没有哽咽,“我不知道,好奇怪,这好像不是我的眼泪。”
卡洛琳阖眼,轻声,疲惫地说,“你就当替我们哭吧,听说眼泪是会转移的。”
没有这种说法。但是此时看到行白流泪,她酸涩的心脏竟然好受一点,仿佛代替发泄了不能言语的感受。
第十七章
第二天傍晚,行白趁热打铁,一个人跑到宋远柠家里。
虽然她提前打了招呼,但是宋远柠开门见到她的时候,还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鉴于行白的拖延症和社恐程度,宋远柠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真正到了约定的时间,要么还在路上,要么不想动弹、直接取消见面。
如果是以前的行白,能让她在私人时间出门的事件,屈指可数。
行白开门见山:“你有行从竹的电话号码吗?”
她白天试过,打不通。
宋远柠略显意外。两个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什么事需要联系?
行白看着她的眼睛,“不问她也可以,你直接说,你们为什么突然找我?”
宋远柠看到行白逐渐警惕的表情,大概明白了。
这傻子以为她和她妈合伙来骗感情的。
“先坐吧。”宋远柠有一点无奈,又有一点笑意,把杵在门口的行白牵了进来。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宋远柠把她带到沙发边,非常自然地塞给她一包薯片,顺便关掉电视音量。
行白没坐,直挺挺站着,跟罚站一样,但是手里开始悄悄揉捏包装袋里的空气缓解焦虑。
宋远柠没说话,也没管她,而是悠闲地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递给她。然后自己坐下,在沙发里找了个舒适的坐姿。
行白双手捧着杯子,喝一小口,是入口微烫的温度。
感谢热牛奶,行白觉得自己比刚进门时安定许多。
她抿唇,低头对上宋远柠,“我都知道的,我公寓的地址肯定是她告诉你,你最好坦白从宽。”
“对,那天是行姨拜托我去看你的。”宋远柠坦然回答。
她从来不会跟行白说谎。
行白眼睛转了转,说:“我能借你的手机打电话吗?”
她心里硌应,想问清楚,又不想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行从竹,避免被骚扰。
行白觉得宋远柠必然会答应这个小请求。毕竟偷摸别人的行踪是她们先做错的。
行白预设立场,本就不灵光的社交技能开始全力运转,努力预演接下来的情景:应该怎么开口,才能把宋远柠拉到自己这边?
出乎意料的是,宋远柠提出另一个要求,“我可以把手机借你,但作为交换,你要去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