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青竹(25)
云曈心里忽升起剧烈的不安,可她向前的手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少年。
一声巨响,少年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身体向前倒去,消失在云曈面前。
青竹被暴雨折断了身躯,跌进巨大的深渊。
许微竹在自己面前掉进深不见底的裂缝瞬间,云曈从梦中惊醒。
两个月
第二天,许微竹很早就出门了,云曈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盯了很久,又担心许奶奶快醒来了,赶紧去烧水熬药。
药好了,许奶奶也醒了。
一夜之间,老人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昨天还能慢吞吞地走出来晒太阳,今日却连下床都费劲。
云曈扶着许奶奶时,都能感受到掌心脆弱的骨头,太易碎了,她都不敢用力。
许微竹是在云曈准备午饭的时候回来的。
她会烧火,却不太会做饭。厨房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地做出一碗汤,看着汤的成色,云曈也不敢端出去给许奶奶喝。
正头疼得紧,许微竹就带着大夫回来了。
少年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听见声音的时候,云曈几乎是跑出去的。
云曈很少有这样的体验,她常是应着旁人的呼唤出来的那一个,这样着急紧张地盼着一个人回来,对她来说实在罕见。
大夫和许奶奶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检查。
大夫说结果时,云曈和许微竹正站在许奶奶后面,三人一起听着。
他们期望着某种答案,可不想面对的结果却再一次被证实,无法逃避地摆在他们眼前。
老人病得这么重,眼里依然带着笑意,温柔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云曈无比希望此刻不是现实,而是她的梦。
可此刻最难受的人,不是她。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慌乱的,有些着急地往另一边走了,“午饭还没好呢,我,我去做。”
云曈送大夫出门,大夫收了钱,叹了口气,叮嘱了几句后离开了。
云曈在门外深呼吸几次才重新进屋,蹲在许奶奶身边蹭了蹭许奶奶的手,被许奶奶轻轻拍了一下才笑着仰起脸,轻声道:“奶奶晒太阳吧,我去看看小竹。”
云曈和许微竹在厨房里,一个做饭,一个烧火,又回到了熟悉的相处模式。
伴着做饭声,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默契地安静下来,偷听着外面的动静,表情都有些僵硬紧张。
云曈时不时看一眼许微竹,眉越皱越紧,拼命压下想要叫他的冲动。
直至看见许微竹准备切菜,云曈终于忍不住,向前按住他握刀的手,因为太担心,连一点力都没收,牢牢按住,一点也不让他动。
许微竹试着抽手,没用。
停了一下,再动,还是没用。
云曈压着他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怎么都不放开。她清楚看见了,许微竹握刀的手在发抖,都这样了,她怎么敢松开。
彼此都不服输,两人僵持住了,许微竹沉默不语,许久才扭头看向她。
少年眼睫不知何时沾上了水,一双眼睛带着湿意望向云曈,脸上低落难过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云曈呼吸一滞,心尖发颤,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小竹……”她轻声叫着,声音也在颤抖,和少年被她按住的手一样。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脸上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从下颌滴落在他的衣领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湿点。
云曈伸出手,想要替他擦干净眼泪,可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停住。
许微竹低下了头,藏住了自己的眼睛。
“怎么办……”他声音嘶哑,无助地发出求救声,却没有人能帮他,“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云曈闭了闭眼,呼吸颤抖。
可她也无能为力。
“恶化严重,早已无法根治,如今只能继续服药缓解疼痛。接下来的日子,至多,只剩两个月了。”
大夫的话还能无比清楚地在脑中回放。
两个月,只剩两个月。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想不明白。
叫奶奶吃饭前,云曈和许微竹都擦净了脸上的泪水,藏住了那些能让人难受的情绪,带着笑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和许奶奶说话。
可泪水的痕迹不是擦干净就能掩藏住的。
“哭了”老人只看他们一眼,就轻笑了起来,“哎呦,别躲了,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以为奶奶看不见啊?”
许奶奶一手牵一个,拉着他们两个坐了下来。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许奶奶身边,许奶奶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又笑了起来。
可老人越是笑,云曈就越是忍受不了的难过,眼睛好像也控制不住了,又变得酸涩起来。
可泪水却没弄湿她的脸。
在眼泪涌出的那一刻,触感粗糙的食指就轻轻擦去了她的泪水。
云曈抬头看着老人,眼泪又忍不住了。
是奶奶的手,奶奶在帮她擦干净眼泪。
许微竹的眼睛里也装满了水,却被他死死压住,没有流出来。
许奶奶瞧着他们两个,叹了口气,语气轻柔得像是哄小孩一样:“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奶奶面前掉眼泪啊?”
“不要这么难过。”老人摸摸他们的头,笑道:“奶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痛苦。只要有你们两个陪在身边,别说两个月,就是只剩两天,奶奶也认了。”
“你们开心,奶奶就开心。你们难受,奶奶就难受。”
老人温柔的话让许微竹再忍不住,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染湿他的脸,也染湿了许奶奶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