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青竹(30)
恍惚间,许微竹仿佛回到了山洞那夜,在他惴惴不安地躲在矮小洞穴里,无助而绝望的时候,她握着火折笑着出现他们面前。
只要看见她,所有的恐惧和无望都会消失。
那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手上一紧,许微竹无意识地缩了缩手,却动不了。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在害怕他逃跑一样。
手腕被紧紧扣住,连动一下都做不到,许微竹甚至有种感觉,此刻他整个人,都被她牢牢锁住了。眼前是她,手上的温热是她,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她。
他被她逼入死角,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紧迫攀上喉咙,似捏紧了他的咽喉,要夺走他的呼吸,他的手脚,他的心脏,他的一切。
如此迫切,许微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僵硬的身体终于瘫倒,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坚硬的墙,任她靠近自己,任她握住自己的手腕。
甚至任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微偏了偏头,让她能更好地动作。
在喧嚣的暴雨声里,少年安静地望着她,轻声唤出了一个名字。
“云曈。”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温柔得过分,因为太温柔,还险些被暴雨声吞没。
但她听见了。
云曈伸手在袖中摸出一个东西,轻轻递给他:“这是奶奶让我给你的,她说,这是她给你准备的,十六岁的生辰礼。”
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孩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可在和老人相遇之后,他拥有了和其他小孩一样的,会被关心被惦记的生辰。
八月十五,中秋。
这个寓意着团圆美满的日子,是老人对那个孩子最珍贵的期愿。
“本来不该现在给你的,可我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那天中午,奶奶和我说话的时候,每一句——”云曈停了一下,声音微颤:“都和你有关。”
她看着许微竹,轻声道:“你是她在这世上最关心最在乎的人,如果你过得不好,奶奶又怎么会放心呢?”
少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用云曈手里的火折光来看,轻翻了面,在看清上面的花纹后眼神定住了。
白鸟青竹和不见月,这是奶奶做了很久很久的那个布袋。
原来是做给他的。
少年呼吸滞住,眼角泛红,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压抑,克制,掩饰。
这不该是他。
许奶奶走后,她再没有听见过他的哭声。
“想哭就哭吧。”她抚平他额角的碎发,柔声道:“我陪着你。”
许微竹紧握着布袋,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她。
“你不是一个人。”云曈的手从少年手腕握住手掌,她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包住他的手,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他,“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都陪着你。”
她注视着少年,犹如注视着数年前的自己。
举目无亲,踽踽独行的滋味他们都尝过了,已经受够了。
许久,少年盯着她,低声道:“你会走吗?”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怯意,些许期待,还有难以察觉到的几分不安。
云曈温声道:“别怕,我不会走。”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
“从此以后,我保护你。”
这一句话,她说的格外认真,珍重得,像是誓言。
许微竹静静地看着她,这几个月围绕在心中的浓雾终于开始消散,那些被刻意压抑住的情绪也再也控制不住地释放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保护你。
我保护你。
云曈记不清许微竹是什么时候靠在自己肩上的,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反握住她手腕的,握得那么紧,比她还要用力,好像很害怕她离开。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少年在暴雨声中抵在她肩膀上的无声哭泣,是他紧紧握着她手腕,带着颤抖的哭泣声叫她不要离开。
“不要留我一个人……永远……留在我身边……求你了。”
因为暴雨,也因为许微竹的声音很轻,云曈并没有把他的话全部听清楚,她听见的,是许微竹叫她不要留他一个人。
她当然不会留他一个人。
于是她答应了他,怕他听不清,还格外重复了一遍。
“我答应你,我不会留你一个人。”
云曈在桃花村又多了一件忘不掉的事。
她忘不掉这场悲伤的大雨,忘不了和蔼温柔的老人,忘不了在暴雨声里靠着她无声哭泣的少年。
许奶奶离开时,对她说,请她照顾许微竹。
老人说时,眼中有愧疚,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麻烦为难的话,但又不得不说。
但云曈并不觉得这是麻烦,那天她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她想保护许微竹,不是因为奶奶最后的嘱托,是她自己。
是云曈,想要保护许微竹。
远行
又过了半月,许微竹不再抗拒与人交往,也不再封闭自我,云曈终于说出早已想好的一件事。
“跟我走吧。”
云曈顿了片刻,继续道:“你身上的毒还没有解,灵力压制不了多久,必须找到解药。”
不见月不是这么好摘取的,尽管他们做好了准备,却并不是万全之策,许微竹的右手在那晚受了伤。
这种毒是精怪怨气而结,普通的大夫看不出,普通的草药也解不了。灵力的缓解压制终会失效,云曈想带许微竹离开桃花村,带他去找解药。
“小竹,和我走吧。”云曈望着他,认真且珍重。
许微竹的眼神晃了晃,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她,低声道:“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