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青竹(6)
“我”云曈这才想起了,她刚张开嘴,又想起什么,莫名咳了一声:“我叫云曈。”
许微竹点点头,提醒她道:“你的腿受伤了,这几天先不要急着下来。”
“嗯。”云曈也点点头。
然而许微竹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移了移腿。没人说时她还注意不到,一被提醒就忍不住试一试。
左腿小腿部分很疼,还绑了木板,根本动不了,右腿却没什么事,动得很灵活。云曈没学过医,但凭她多年受伤的经验判断,她的左腿应该是断了。
大概是在水怪肚子里的时候受的伤。
云曈叹了口气,忍着疼慢吞吞地移动着受伤的腿坐了起来。虽然只昏了两天,但她的身体明显受到了影响。
云曈靠着床想了很久,总觉得缺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自己安静的时候,其他的声音就会被放大。
云曈听着老人和少年在外面刻意放低的声音,心慢慢静了下来。
屋子外不仅有少年和老人的声音,还有几只鸡时不时震下翅膀飞扑起来的声音,不只是这些,云曈还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响,热水烧到最热时的沸腾声。
各种各样细微的声音接连不断,却并不让人心烦,反而让人觉得安适。
不知怎么,云曈走神想到了天霁山。
天霁山上永远听不到这样的声音。
天霁山不似普通的山,山上的天气草木都受子书玉控制,子书玉想如何,天霁山便如何。他喜静,天霁山便静;他喜雪,天霁山便能终日是雪。在她来之前,天霁山上几乎见不到除白以外的颜色。
他偏爱冬日的雪,而她渴望春日的鲜花。她刚到天霁山时很害怕,为了让她在天霁山上待得开心,子书玉改了天霁山上的风景,特意在山上种了她喜欢的花。
每到花开的时候,天霁山漫山遍野都是她最喜欢的花。
哪怕不是花期,只要她想,天霁山的花就能永远盛开。
可现在……
云曈心里闷闷的,她动作僵硬像是没事找事似的顺了顺腿上的筋脉,可稍微一停下来就能想起被她刻意回避的事。
眉间朱红又开始滚烫,烫得云瞳有些生气。
“这可不是我做的……”她轻声呢喃着,不知在说给谁听。
过了许久,她才伸出手拉起左手衣袖,盯着小臂上金色的三瓣莲花印出神。三瓣莲花已有一瓣不再染金,变成了暗淡的灰色,这说明这瓣莲花金印已经用过了。
少年看到的那道杀死狼群的金光就是它。
师尊,你既说与我再无关系,又为何要给我留下这救命的莲花金印呢?
云曈轻抚上去,只摸到触感光滑的皮肤。莲花金印仿佛天生长在上面,触不到一点突兀的痕迹。
她常下山历练,子书玉从不拦她,也从不像其他长老那样对自己的弟子百般嘱咐提醒,他从来都只说一句,然后面无表情地给她留下三瓣莲花金印,但凡有恶意伤及她性命时,莲花金印便会消灭她身边所有带着恶意的东西。
她与莲花金印见过这么多次,可现在才第一次触动金印使出了护体金光。
她是天霁山的人,是寒崖仙君的弟子。她比谁都清楚,平庸无能之人不配留在寒崖仙君身边。
因而她发誓,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到只能呼喊求救的绝境,便是退无可退,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她也绝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无用得需要他来帮的庸材。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坚持,竟在她离开天霁山后被这么轻易地破了。
云曈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臂上莲花金印,忍不住苦笑。
师尊,你何必待我这样好
眉间血印滚烫得像是要烧起火来,云曈却不管不顾。
子书玉待她太好,好到让她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待她好,是因为她是他的弟子,可云曈对他却不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
云曈松开紧握住衣袖的手,闭眼逃避这一切。
可有些事,不是她闭上眼就能消失的。
脑中翻涌而出的,全是那一日。
青山宗每隔四年便会举办弟子比武会,上一届比武会举行时,云曈十六岁,她拿下了魁首。这一届,云曈二十岁,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比十六岁时实力精进了数倍,大家虽未明言,但都已认定她是这届比武会的魁首。
最初那两天,云曈不负众望,全胜。可到了最后一天,她的最后一场,她失败了。那位师兄手里的灵器有诱惑人心的能力,云瞳失控了。
心魔,是青山宗大忌。
云曈不仅失败了,还犯了大错。
长老们勃然大怒,弟子们被惊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
其实云曈自己也没想到。
她天赋太好,青山宗太久没出她这样的好苗子,长老们有意护她,想解决掉她的心魔。只要心魔除了,她老老实实认错受罚,以后认真修炼,她就还是天资卓绝人人称羡的天霁山大弟子。
迷途知返,弟子们也会再次接受她。
因此长老们特意取出可探人心的照心镜,想以照心镜找到她心结所在,解去她的心魔。
可长老们死活都没想到她的心魔起因是那般不堪。
当可探人心的照心镜面向她时,镜中映出了那道皎洁如玉的身影后,云曈便知道自己完了。
她做好了失去所有的准备,可最后却只失去了寒崖仙君弟子的身份。
子书玉与她说话时处处留情,意图替她遮掩抹去此事,想将她留在天霁山中,可不管他如何说,她都不肯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