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青竹(70)
月上眉梢,不速之客找上门时,许微竹刚走。
房中只云曈一人,脸上还残留着方才与少年在一起的笑意,平静地看着他走进来。
高大的身影有些懒散地慢吞吞走到云曈面前,云曈盯着男人普通得找不出一点特别之处的脸,忽地笑了:“怎么又要试我”
她对这张脸没印象,但她认识眼前这个人。
男人勾唇,也轻轻笑了。他伸手在脸上一抚,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张脸。
这张脸,才是云曈认识的那张。
“风衍。”云曈毫不客气,“你很闲吗”
“难得见你,来看看你也不行吗?”风衍爽朗笑道,自然地往云曈跟前凑,像是关心一样看了几眼她手上的伤。
“啧啧啧,你怎么总是伤到这只手呢?万一伤到底子,你握不了刀了可怎么办?”
云曈脸上笑意渐消,神色冷淡,静静地看着他,“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她平静地道:“我变成废物,不就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确实是想……”风衍有些被说中似了的动容,却又摇头,连声叹气,“可你要是成了废物,我就再等不到人来救我了。”
云曈瞧着他,不由想起了幻境中那个爱跟在女孩身后的少年。他依然是这张脸,只比当年多了些成熟,可她望着他,只觉得分外陌生。
她忽然很想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映月苏醒的事
你为什么还要去蜉蝣山
云曈心中烦闷,面上却一字未提。
但风衍耐不住。
“无上宫妖怪作孽,怎么这一次,你没把它们都杀了”
男人随意地在她旁边坐下,手臂支在桌上撑着脸,语气自然,好似随口一问。
云曈不答,反问道:“你很想我把它们杀了吗?”
风衍静了片刻,笑道:“当然。”
他笑容满面,说出来的话却含了恨意:“妖是孽障,孽障该死。害人的孽障,当千刀万剐。”
云曈听完,沉默了下来。
妖怪害人是孽,我犯杀戮便不是孽了吗?
她冷淡道:“我杀不了它们,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没那个本事。”
风衍想:你有。
他看着她,眸光微动,却未再继续,反而提起了另一个人:“那个许微竹,跟你是什么关系?在无上宫的时候,他很关心你,生怕你出事。”
“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和他待在一起吗?”
一问又一问,听得云曈皱眉,冷声反问回去:“怎么你一路跟着我们,却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莫急啊,”风衍笑,给云曈添了杯茶,“我就是想看看他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和寒——”
“闭嘴。”
只提了一个字,风衍便收到了女人冰冷的视线。
他笑着捂嘴,“好,好,不提……”
虽答应了,脸上的笑容却再也压抑不了,激动得身体都在悄悄颤抖。
他笑了好一会儿,直到云曈面露嫌弃才停下来,一下一下地抚着自己的胸膛,“虽然早有感觉,但还是不敢相信……我一直知道你胆子大,却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云曈已受不了,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要是没事,就给我出去。”
“好好好,我马上走。”察觉到她的不耐,风衍终于起身,但动作却慢得诡异,半天才从椅子上挪开,看得人恼火。
风衍道:“过几日,等你心情好时我再来看你。”
他习惯性向云曈摆手,恰起了阵风,在他抬手时吹来——让云曈清楚地看见了他手臂刻着的那一个字。
云曈眉皱得更深,忍不住开口劝:“已经失败这么多次了……风衍,你也该醒醒了。”
风衍笑道:“如何醒像你一样,醒着去见心魔吗?”
他答得轻快,语气却怪异,十足十的讥讽。
他装了那么久,连脸上的面具都装得快成真了。可只要提起她,总会失控。
“你连心魔都解不了,自己都困在幻境里醒不过来,凭什么叫我醒。”
他依然在笑,看向她的眼神却空洞得可怕,“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有她。”
冷风还在刮,将一张轻飘飘的纸人吹进了屋里。
风衍伸手接住,垂目看了眼,脸上的笑终于露出了几丝缝隙,“瞧瞧,你还能等到你喜欢的人来看你,可我……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云曈,你没资格说我。”
一出门,风衍便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他寻望过去,看见了一个如雪般的身影。
此人没有言语,表情也极冷淡,好似对一切都不在乎。可他不冷不淡地望过来的视线却压迫感十足,叫人不能忽视,甚至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风衍莫名生出一种直觉,寒崖仙君讨厌他。
他熟稔地挂上微笑,微微垂首,向寒崖仙君作了一揖。
风衍收手回来时,掌心里的纸人露出了个脑袋。他未觉不妥,顺手就将纸人收回,抬步准备离开。
就在这一刻,一股带着寒意的巨大威压释放了出来,犹如千钧负身,风衍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一步也不能向前。
风衍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寒崖仙君施术取走了他手里的小纸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寒意也越来越重,好似坠入冰窟,让人牙关发颤。
直到白袍仙君站到他面前,那股让他无法动弹的威压才收了回去。
子书玉静静地看着他,展开纸人,问道:“这是你做的纸人”
微微凉的声音,像山巅的雪,如本人一般遥远,不可靠近。
“是。”风衍抬头,拼命压下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努力维持住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