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与黑胶(16)
她清清嗓子,端正地坐在那里,等待对面的男人将西服外套交给仆人后落座。
朦胧柔光落在那半透明的白衬衣上,让人看不清细节,只能确定领口是平整洁净的,显出一种冷淡疏离的气场。
瑞娅将双肘撑在桌沿上。
她直问道:“我想知道,禁止派对的事情是不是你向高董提议的?她在香港那么远,不会一直关注我的事。”
对面的人瞥她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等人给杯中倒入茶水,他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搭理她:“你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专门记录随时发送给高董。我应该没有那个闲时间。”
“可是,为什么!”瑞娅比划着表示不理解的手势,“我只是办普通派对,又不是那种派对!来的都是很有趣的女孩。”
方时沧开始用餐,敷衍说一句:“这地方从没有这么吵闹过。”
准确说,是这片山头都从没有这么吵闹过,音响震翻天。
瑞娅起身,挪个位置,坐近些:“这样吧,反正高董不在,尊敬的叔叔,我请你装作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好吗?”
方时沧冷笑着瞧她。
语气依旧有些冷淡和危险:“你认为,你目前的社交圈可以由自己任意选择?跟你往来的每一个人,都需要经过筛选,关于这一点,明天助理会对你详细解释。总之,派对被禁止了。”
瑞娅咬了咬牙,感到一种无法沟通的烦躁。
她憋着气,只能坐回原位,选择对遭遇的一切束缚视而不见,以示抗拒:“抱歉方总,我有点间歇性耳鸣,从去年开始就在配合医生做康复治疗。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清。”
方时沧用跟刚才同样的音量说:“你每天最多只能办三次派对。”
“真的吗?那我……”瑞娅刚要跳起来,一愣,恍惚揉了揉耳朵,“等等,您再说一遍。”
她侧着耳朵,露出一副想要竭力听清的样子。
“……”
“我最后说一次,禁止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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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有了派对,瑞娅就得找点别的事来打发时间。
可笑,这些人以为她会就此消停下来?不可能。一刻也别这么想。
夏季的白昼那么长,从天亮到天黑几乎有着赤道到北极的距离,如果不做点什么来消遣,那就太难熬了。
她厌恶平淡生活没有着落的感觉,比如种种失落体验——
她不喜欢每次在派对跟乐队玩爵士,每当前面的人将Billboard热歌唱完后,轮到小众歌曲,人们就纷纷散去了。
她讨厌每次去听万人演唱会,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尽的过程。
她厌烦这一切流水般抓也抓不住的消逝感,不想就这样虚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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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与瑞娅有过对话、交集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瑞娅,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脑子空空没有实物的芭比女孩,她只想着怎么玩乐,一刻不宁静,每天在这热气炎炎的地表游走、在人世间蹦蹦跳跳,一天中少有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刻。这样过活,她既会得到开心,也会受到伤害——
不过,只有与外界发生强烈接触的人才会受伤,每天谨慎、保守行走的人是不太会被外界触伤的。
傍晚天刚暗下来,瑞娅抱着吉他,一脚踩在白色木梯上,准备往房屋侧面的车库顶上爬。那儿只有一层楼高,但几米的高度也足够眺望山下的黄昏风景。
女仆们帮她搬好梯子后还是有些犹豫,扶在两边不走,劝道:“小姐,您上去干什么呢?”
“我帮您拿着吉他吧。”
“小心!这样有点危险……”
瑞娅在木梯旁摆摆手:“只有这地方不被金叶槭遮挡视野。好了,你们走吧。”
几人面面相觑,杵在原地。瑞娅扶着额头:“你们不用管我,我说真的,散开吧。”
“你们散开吧。”
“走吧,各位,去做自己的事!让我一个人待着。”
瑞娅不是一名运动员,否则她会去做几百个腹部绕杠之类的事来发泄情绪,这会她只能找个地方弹弹吉他。
等人散去后,这房屋背后的一角寂静下来,她将吉他背在身后,踩上木梯。
不幸的是,她才刚踏上去两级阶梯,由于动作粗鲁,手肘就被木梯侧面开裂的木片割伤了。
她一下瘫倒在草地上。
“嘶……”
大概还有钉子划伤,白皙胳膊内侧顿时出现一条很细很长的缝,渗出鲜红的血珠,一滴滴流淌下来,带出尖锐的疼痛。
她倒吸一口气,没有立即起身,因为刚才摔倒后大腿还有点麻,但她也没有立刻叫人过来,因为这是她自找的,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
她坐在那儿环顾寂静的花园。
碧蓝色眼眸依旧如澄澈湖水,看起来光亮明净,永远水盈盈,由于泪腺萎缩没办法流出眼泪,这总是对情绪的传达形成一种阻碍。
一个女仆经过,瑞娅的下半身被花坛遮挡,对方没看见她淌了血的胳膊,只见她脸色正常地坐着,皱着眉,还以为她又在突发奇想晒太阳呢。这位小姐做什么事都是不奇怪的,女仆想着,牵起浇花水管走远了。
接着,又路过一只狗,高虹养的。这狗是家里最高傲的动物,平时从不拿正眼看人,也从不回应瑞娅偶尔的招呼。
它经过,也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瑞娅:“……”
她叹气,把吉他放在一边,感觉腿上的麻木和酸痛缓解些了,正要试着站起来,头顶的窗户内传来一声夹带冷嘲的嗤笑。
她抬头,在昏暗的暮色下看见一个男人倚在窗边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