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与黑胶(47)
对视几秒后,她竭力发挥真诚语气:“我想说,我——”
“在梦里见到的人是你。”
她太享受这种信息差了。
一想到自己知道血缘真相,他却一无所知,人表面淡定,内心可能早就陷入血脉伦理相关的深度迷惑与震惊之中,她就感觉过瘾。
她继续发挥:“那个晚上,我被困在海上,你为什么要立即来救我?还放任我躺在你怀里?”
“……”
在死寂的气氛中,她凝视着他,一步步走回:“叔叔,你为什么要给我造成这种困扰?你明明知道,我们有血脉上的相通,你从一开始就该跟我保持距离,避免造成误会。”
说完,她静静期待着在这位长辈脸上看到迷惘、自责的神色。
可她没有看到。
对方居然——
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盯着她,似乎顿时明白了一些事。这笑莫名给人一种后脊背发凉的感觉,瑞娅辨出了幽暗危险的弧度。
她恍惚回忆起,方时沧曾经在接受国际金融栏目采访时,用英式英语发表观点的那种从容不迫、大局在握,那让她陌生。
方时沧稍微倾身靠近些,抬眸直视她,以耐心叙事的语气慢条斯理道:“小外甥女,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读很多寓言,从那些大同小异的故事里,我深刻发现这样一类给人警示的现象——弱肉强食的丛林里,总有些贪玩的兔子自以为狡猾,试图扮成狐狸玩恶作剧以达成某种目的,却并不知道自身早就暴露在狮子眼皮下,还洋洋得意地放松戒备,对外挑衅。你猜,狮子会拿它怎么办?”
瑞娅茫然:“……什么意思?”
“我在说什么,你不明白吗?”方时沧起身过来,换了低沉语调,“小瑜。”
不知道为什么,他喊「小瑜」二字的时候,瑞娅听出一种捕鱼人顺着钓竿轻唤猎物的味道。
她看他走近,不禁咽了咽口水:“叔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温润内敛的灯光底色,透过台灯内层优质麻布散发出来,却暖不了发寒的气氛。颀长身材自带压迫感,每近一步,空气就紧张一分。而那俊朗面庞上,没有明显表情,更让情景发展陷入未知的神秘里。
“不是说青春期问题吗?”方时沧有条不紊地脱下外套,扯松领带,修长手指的骨节暗寓掌控力度,“既然跟你的叔叔相关,那我亲自帮你解决,应该比外人更合适。”
瑞娅:!
他、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动摇,不再坚守原则?
表面禁欲做派,原来背后竟对搞乱lun感兴趣?
他的廉耻心呢!
瑞娅呆了片刻,发觉事件发展不在预料之中,下意识要撤,虽然动作很快,但刚转身赶到门边——
这次,对方倒抢先将手掌撑在了前方门板上,砰!门被按紧。太快了,力度大得有些吓人,比她昨晚强劲到不知哪里去了。
与昨夜重复的场景,换了方向,换了上下风,不变的是同样危险的距离。
从门上阴影可见,背后有高大身躯正在压来,无形牢笼降落在附近,气氛快要使人窒息。
随着距离变短,撑在门板上的手掌变为了下臂。
两人之间,肩膀、手肘,每一个触点都带出一阵发麻的触电。
瑞娅僵硬地、缓慢地,在他与门板之间小心翼翼转回来。
这角落窄得她透不过气。
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如何收场,在这缓缓转身的煎熬时间中——
右侧头顶有微热气息逼近,伴随磁性声线抵达额角:“想用哪种方式解决?”
第20章 舒伯特《野玫瑰》
瑞娅感觉背脊快粘在门板上了。
她自己因心虚、紧张等情绪而发热,可是,眼前人却像那一身黑衣黑裤般冷静,逆光立在无法看清的黑暗里。
她仰起脸,不甘心地试着分辨他的脸色,理性劝说道:“这、这不好吧?你是我的叔叔,你别忘了……我,你……”
“昨晚你不是说过,人要像爵士乐一样活在当下。”
太近,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红唇就在危险距离内,他只要再把头低下去一点,就能让她感受到威胁。
“那也不能乱来!”为了拿出气势,瑞娅提高音量,“别忘了我们的关系,你和我的辈分!”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叔叔?”
方时沧倾身,与她的双眼尽量贴近,以搜刮出她眼中所有幼稚想法:“不是喜欢捉弄人吗?继续。”
瑞娅:“……”
两人就在这距离内定格片刻。
一秒,又一秒。
终于,看够她震惊后一脸抗拒的神色后,方时沧退开了。
瑞娅脸上的阴影散去。
他拿起西服外套,手臂绕过她,拉开门——在这瞬间,她还往旁边缩了缩。他嗤笑一下,声音仍然是严肃的:“这个游戏到此结束。玩够了就老实点,明白吗?不要再随便挑战别人的底线。”
说完,人往门外去了。
房间静下来。
女孩留在原地,愣了一会,差不多花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整理好被刚才这场戏搞乱的思绪。
很快……
她心底,渐渐又升起一股没来由的、难以言喻的、无名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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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愉快的心情持续了几天。
期间,方时沧回上海办事,瑞娅暂时不用再见到她,每天只跟钟离西檀相处,继续在听圣经一样的唠叨中虚度时间。
瑞娅想不通愤怒的心情本质上从哪里来,以为是自己离开加州太久,被束缚的日子太长,扮演另一个人生角色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