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与黑胶(57)
连树影间破碎的阳光都在忍着不愿晒伤她,但如果你想,这早熟甜美的花与果实就都可以即刻属于你,全部属于你,年轻的身体香气、热情、魅力与灵魂,随时被你捞在怀里。
“我不懂你们西海岸的思维和表达风格,但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提醒——”方时沧稍微沉下脸,侧身,避开了她悠长头发丝对他心口的幽扰,“左瑜,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注意分寸,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瑞娅双眼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他的眼眸,试图抓住每一个细节变化,不放过任何虚假的可能。
她郑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同样喜欢我的心情?”
“没有。”
幽黑如潭底的眸,不见半点波动,整个人清冷到如同置身寒凉的深秋,跟她不在同一个季节里。
“一点也没有?”
或许,尘埃之间,也会有一刻对她多虑的动摇,但当方时沧看清、确定那蓝色眼瞳里毫无水雾、一如往常后,便放心地给语气加深漠然:
“完全没有。”
对话在风中结束了。
按瑞娅的性格来说,如果她被人拒绝,她猜自己会立即生出怒意,当场不屑地反击对方不够坦诚、没有眼光之类的,并潇洒转身离开,可现在,即便在这种懊丧情景里,她也无法朝对方说任何过分的话。
她站在原地,看着方时沧的背影上了车,车远远驶离公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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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是不会对方时沧这类人产生兴趣的,可这事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她心底伏了一些微妙的感觉,有些东西早早挑起她的征服心,让她有种手上的箭全都满了弦,急需送出去的迫切。
她认为她不会放弃。
箭在弦上,就是这箭撑满了弦的时刻最有张力,绷到最紧,悬念迷人,叫人不能轻易松手。想维持这满弓的张力,要么永远停在发射之前,要么接连不断发出一箭又一箭。也许围观的人会在第一箭后渐次散场,但她的射击远没有结束,她将会一直拉弦满弓,在竞技场上一次又一次投入这场只有射击者与目标的追逐游戏。
至少……
目前她以为她会坚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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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午后的对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消磨热情和信心,瑞娅决定在室内练会瑜伽。
瑜伽可是钟离西檀自称最爱的运动,钟离西檀很有兴致地带她放松肢体,打开音响,播放一首常用的瑜伽背景乐。
“小瑜,我知道你一定是对时装秀紧张,别怕,瑜伽会让你放松的,来,跟着我的动作,呼吸——”
音响歌曲里一直是女声在唱:
I am the light of my soul
I am beautiful
I am bountiful
I am bliss
……
背景音乐的确让人平静,低沉的音响效果,安抚人心的力量……
二十分钟后。
——不!
——还是不行!
瑞娅睁开眼,立即起身,换了一身休闲服就快步出门了。
她对钟离西檀称想乘车随便逛逛,但保镖将车刚开出去不远她就下了车,搞到一辆自行车开始环湖骑行。
这会正是下午五点,最热的时候,真环湖骑行是不可能的,这片湖大到骑至深夜也未必能完成一圈。
她只是想挥霍力气。
途中她偶然发现,原来黄昏时的一千座岛是这种面貌——远离闹市的小岛是一千多颗幽绿宝石,被分割开的破碎湖网脉络则是蓝色珍珠,它们断断续续缠连着,隐约之中让人联想到水滴的形状。
水滴,想到这里,她有点渴,脸上、额上都是汗,却不想停下喝水。
斜阳光线穿透火烧云的云端,落在公路边茂密的绿色灌木中,视野里广袤的天、湖、植被都是绿和蓝,映在同样干净、明亮、无法传达负面情绪的蓝色眼眸里。
中途自行车竟然坏掉,于是她开始步行,仅靠双腿在烈阳下行走,起码走了一小时,才终于感觉情绪通过汗水挥发尽了。
她累得就地躺下,躺在柔软的绿地上。
此时总算暮色四合,保镖将车停至路边。歇了片刻,她才拖着疲惫的脚步上了车,回程途中闭眼在车后座痛快睡了一觉。
第24章 舒伯特《野玫瑰》5
时装秀前夕,当瑞娅在高虹和钟离西檀面前试过一遍致辞后,坐在台下的老太太难得点了点头。
高虹瞧着背完演讲词后开始吃冰淇淋的女孩,语带担忧,问身旁人:“你真的认为,她目前可以顺利在公众面前发表正式讲话吗?”
钟离西檀拍拍老太太的肩膀:“她的中文和英文都很好。”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认为没问题。”
瑞娅被老太太单独叫去谈话,祖孙两人在咖啡桌前面对面坐下来。
每次坐在这位外祖母面前,瑞娅都感觉背脊会不自觉绷直,好像无形中有力量在推着她的背。
对面,老太太穿着深紫色V领针织衫、卡其色阔腿裤、法式圆头高跟鞋——瑞娅真是佩服她,这年纪还能撑住这鞋跟。
但瑞娅更佩服她这年纪还能有这样的发量,白发拉直后染成了银色,高高扎成马尾,底部剪齐,再加上复古简洁的黑框蝶形墨镜、紫色口红,酷到没边,坐在哪里,哪里就是时尚大片拍摄现场。
老太太抿一口摩卡,注视着眼前被改造后的孙女,渐渐习惯她如今的模样与举止,满意地笑了笑。
瑞娅被盯得发毛。
“小瑜,你这段时间成长不少,似乎成熟懂事多了。我现在看到你的样子,就想到了我十八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