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给权贵的美人(160)
夕阳赤红成一线, 随处可见的萧条意。
师知苎继续驱着车往回赶, 进城后拐进一间贴满黄符的院子。
她跳下驴车将那些尸体都搬下来,依次挨个地摆放在外面白布挡住的棚子里,里面已经放不下了, 等她一会儿将里面的处理后,再将这些都移进去。
当年她从祭祀台上跳下去并非是真的为了寻死, 而是想要借机会逃离那个男人身边。
她会凫水,顺着急遄的水流一路往下,找了个地方,将身上那一身扎眼的黼袍都丢进水里,然后一路朝着北边行去,最后停在靠在边界的云都。
当时她跋山涉水一个月,瘦得似随时都要撒气而去,是被老敛尸人救下,最后他死后又继承了老敛尸人的衣钵。
云都的人都知道敛尸人身上阴气和戾气重,不可招惹,就算是垣国的人也听说过,自从得了这个身份大多数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刚好是她所需要的,这尸体一捡就是好几年。
她偶尔得捡五具身体完好的尸体,然后整理好仪容,运去后山火葬,再将那些骨灰埋进土里,让他们落叶归根。
尸体都不能存放久,昨日运来的尸体最迟今日就要处理。
等她将那些尸体处理好后回来,天色已经暗黄,黑纱幔的雾将整间小院子笼罩得寒气森森。
她在此处已经住了好几年,早已经习惯了,行进房中将里面的油灯点燃。
昏暗摇曳的烛光若影若现地晃动着,隐约映照在墙角有道小身影,似是害怕地蜷缩着身子。
倘若是以前,她定然会以为是鬼神,但自从捡了几年的尸后鬼神之事,也没有以往那般害怕。
有的人远远比鬼还要恐怖。
师知苎的目光一顿,拿起油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待到走近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孩,身上的白衣已经染成脏,红的黑的绿的黏糊在上面。
他似察觉到有人过来,颤抖着身子不敢回头,将头埋得紧紧的。
“原来你还活着?”
他听见女人清冷不泛温柔的声音,小弧度地动了动头,缓缓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雅冷艳的脸,素手上托护着一盏昏暗陈旧的油灯,一袭青白衣裙跳跃几缕柔光。
他的目光定住,想开口说话,但t眼中的泪却先一步掉落了下来。
四岁大小的孩子,虽脸上糊了淤泥,但依旧可以窥见藏在深处的面容,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孩子。
不知为何师知苎看见他哭,心微竟然抽痛起来,下意识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一旁,蹲在他的面前。
“怎么了哭了?是害怕吗?”她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宽慰道:“别害怕,此处是安全的,没有敌军。”
女人的手带着冷凉,但拂过他的脸却滚烫得心都在发颤。
自他知事时,便时常在父皇寝殿看见这张脸,还是第一次这般直观地在面前。
“娘……”他泪眼婆娑地扑进女人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被人平白无故地唤了一声娘,师知苎一脸的错愕,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他的头。
他蹭了蹭她的手,哭诉道:“阿娘你为什么不要我?他们都说你死了。行迟好想你。”
原来是娘亲死了。
师知苎心生怜悯地将他的脸抬起来,擦着他脸上的泪痕:“抱歉,我不是你娘亲,你认错人了。”
她没有叫行迟的孩子。
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她脑中想起当年带不走的那个孩子,心中泛起苦涩。
他被她推开,迷惘地眨着眼睛看眼前的女人,无论如何看都是他的娘亲,但为何就是不认他?
突然忆起师傅对他说过的话,他说娘亲是看不上父皇,所以才会在大婚之日跳河自尽。
所以她不要父皇,也连带着不要他。
霎时,他压抑住眼中豆大的泪珠,攥着女人的衣袖,嘴角微微扬起:“对不起,你生得太像我娘亲了,是行迟认错了。”
说完又问道:“请问,你知道我身边的那些人在何处吗?”
很乖的小孩,哪怕落魄至此也不忘刻在骨子里的礼。
他虽独身一人,但身边却有不少的随从,恐是那里的贵勋子弟。
“我捡到你们时,除了你那些人都死了。”师知苎怜惜地说着。
沉商闻言神情未变,冷静地颔首,望着眼前的女人,突然站起身对着她作揖:“多谢夫人救命之恩,不知可否收留行迟一段时日,待到行迟家中人寻来,届时必定厚礼答谢夫人。”
师知苎下意识要拒绝,眼前这小公子年纪轻轻却带着与寻常年纪不同的成熟稳重,尤其是在这个乱世,寻常人家是养不出来的。
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望着她的眼睫上还带着洇湿,似可怜却又很倔强地不让泪往下掉。
“我……”
她刚开口,他便两眼一翻无力的往下倒。
师知苎手疾眼快地伸手接住,手中一片温泽潮湿,赶紧将放在一旁的豆灯移过去照看。
原来是在不知觉间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血汩汩的往下流,看得触目惊心。
一个半大的孩子经历被垣军掠夺,身边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她也没必要将人驱赶。
师知苎轻叹息,然后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榻上将他身上的伤痕都清理了。
身上有道极大的刀伤,看得她都忍不住蹙眉,但他却咬着牙一句也没有哼出来。
她对他越发生起怜惜。
上完药后师知苎起身欲要离开,却被他突然攥住了衣袖。
“娘亲。”他双眸紧闭着,呢喃出声。
师知苎低头打量着他被清理干净后的脸,小脸白皙如雪,年纪虽尚小,却依稀能看出日后该是何等绝艳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