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给权贵的美人(162)
他垂眸听着底下宫人断断续续地禀告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茶杯上凸出的雕花纹路,突然扯了扯嘴角。
“太子梦见生母?”语气轻得似是在呢喃。
宫人们紧紧地垂着头,不敢再搭话,太子生母在宫中是禁词。
顾蕴光嘴角往下压,面无表情地盯杯中的绿青雀舌,眼底翻滚着沉沉的暗涌。
这些年他将整个大庆都快翻过来了,从南至北都没有寻到师知苎。
有时他不禁都产生怀疑,她好似就真的在那日跳下河被鱼儿吃进了肚中,只留下一副骨。
可她若是死了,为何从不入他梦中?
这般恨他吗?
一瞬间心口熟悉的绞痛再次下来,他还来不及抬手,一口压抑不住的血倏然喷出,原本有几分血色的脸,霎时变得苍白。
身边的宫人见状赶紧将药呈上。
他面无表情地将药咽下,倒在椅上将头微偏,玉面上沾着斑驳血迹,金相玉质中带着散碎。
沉商与她母子相连,万一当真是她托梦寻来呢?
荒唐的念头升起,他猛地坐起身,冷淡的眼中闪过狂热,身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干净,阔步朝着外面行去。
“来人,备车,孤亲自去寻太子。”
宫人对他时常露出这般疯癫的神情,早已见怪不怪了,没有丝毫质疑赶紧按照吩咐去行事。
……
云都地方偏僻,虽有人,但是在不多,大多数壮丁都在边关抵御敌军,城中多是残缺之人或是老人。
沉商身子娇贵,身上的伤很重,没过几日便开始发烧,伤口有溃烂的风险。
师知苎看着心疼,请来了会医的瘸腿大夫。
“江大夫,他如何了?”她看着收针的江大夫问道。
江大夫年纪并不大,三十出头,因生来便是瘸腿所以并未上战场,学医后在云都当了大夫,偶尔治病救人。
他温和道:“幸好送来得及时,已无大碍了。”
转身将木匣子打开,调配出草药包裹好:“这副药,一日两顿,煎好后配上这瓶中的一粒药丸,若伤口结痂了,便就药到病除,若是还没有结痂,伤口继续溃烂,那你到时候再送到我这里来。”
师知苎接过来,点头:“多谢江大夫。”
当年她初到云都时,也是吃他开的药才救回来一条命,她对江大夫满是敬重。
江大夫观她面上神情,笑着摇头,随口问道:“这孩子在何处捡的?瞧着不太像是周围的。”
不仅生得细皮嫩肉,面容也乖得招人喜。
师知苎拢了拢鬓边散落的碎发:“是在山后头捡的,被垣军砍得半条命都没了。”
江大夫目光落在沉商的脸上,轻‘嘶’一声,眼中浮起一些诧异。
“怎么?”师知苎心又提了起来。
江大夫摇摇头道:“说明你与这孩子有几分缘分,你看,这孩子下半张脸和你生得极其相似,若不知认识你几年了,恐怕晃眼一看将他当成你的孩子。”
他是无心之言,但落在师知苎的耳中却叫她怔住了。
转头打量榻上双眸紧闭的漂亮小孩,那下半张脸似乎真与她相似,尤其是唇形。
她的目光顺着唇往上落在眉眼上。
‘啪嗒’重物落地的声音。
江大夫刚将药箱扣上,抬头便看见眼前清丽的女子脸上浮起惧意,手中的药散落一地。
她望着榻上的孩子脚步止不住的往后退。
屋内光线微暗,她的脸色惨白如雪,神色带着茫然,似是看见了什么恐怖之事。
“怎么了?”江大夫连忙上前去把脉。
师知苎躲开江大夫伸来的手,脸色惨白地道:“无事,只是突然想起昨日在外面捡的尸,还没有安葬。”
心在狂跳,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她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耳中只有似要跳至嗓子眼的心跳声。
之前并未仔细打量过行迟,只觉得隐约有几分熟悉,方才经由江大夫这般说,她才突然明白究竟是何处熟悉。
他虽还未曾长开,但眉眼却与那个男人生得极其相似。
男人冷峻矜傲的脸,霎时冲进她的脑海中,那些刻意被遗忘的记忆翻腾般地涌来。
她险些站不稳,幸而被身旁的江大夫扶着,这才稳住心神。
江大夫关切地询问几句,她勉强在脸上扬起笑,示意无碍。
他也没再说什么又开了安神的药。
将江大夫送出去后,师知苎回到房中,看见榻上躺着的小少年,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惨白,身上的伤更是能致命。
血脉相连,她确定这就是她的孩子,是她的沉商。
师知苎踉跄着走上前,几步跌坐在脚踏上,伸手抚摸着他血色全无的脸,眼中的泪将她的视线模糊得看不清,却还是一眼不眨地盯着。
“阿娘……”他烧糊涂了,似若有所感地蹭着她的手,细弱蚊蚋地呢喃。
她眼中的泪彻底含不住,顺着脸庞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将头靠在他的脸上小声地啜泣着。
当年决定跳下祭祀台之前,不是未曾想过将他一同带走,可是她实在没有把握那一跳究竟能不能生还。
“商儿,阿娘在这里,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地抱住他的头哽咽地呢喃。
她本以为将他留在顾蕴光身边,他看在她已死的份上,能好生善待他,谁知如今却生死不知的被驱逐在这个地方。
若不是被她捡到,恐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沉商似若有所感地颤了颤眼睫。
……
入春多雨,云都依旧干巴巴的,黄沙滚滚,但天气在逐渐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