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剑(142)
满目都是红色, 逼仄、浓艳,不见尽头, 映得宁和脑中一阵一阵地眩晕。
宁和一钻进来就觉得不好。这样窄的通道, 转身都不易, 怕是……出不去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
耳边充斥着无数堪称狂躁的蝶翅振动之声,汇成轰隆的巨响。但好在这巢穴通道窄, 不仅堵了宁和,同时也将大多数的鸾凤蝶给堵在了洞外。便是挤进来的, 也只能在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乱作一团,吐出的火针许多甚至打到了同伴身上,叫宁和的身上的压力一下小了许多。
她运转着穿瀑诀,像一尾金色的游鱼穿行在这如血烈火般鲜红的洞穴之中。
片刻后,宁和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无数亮晶晶的小珠子,像某种细小的果子,错落地挂在红色的巢壁上。
宁和伸手抓了几颗下来,触手温润,捻了一下,觉得约莫有黄豆大小。
她知道这样的肯定不行,青衣前辈也说了,得要大个的。
宁和便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巢穴深处潜去。
越往深进,周围的空间反而渐渐变得稍稍宽敞了些,宁和一手拿着寒水剑,用密密的剑风将自己周身护住。剑刃时不时刮过周围四壁,带起星点迸裂的火花。
而越是深处,四周巢壁上挂着的珠子也确实变得越大,色彩斑斓,在深红四壁的映衬下几乎美得让人炫目。
但宁和心头却反倒更加凝重了。
因为她开始逐渐看不见了。
在往这蝶巢里钻了一段之后,宁和便发现这满洞的火红色原来好像是那些鸾凤蝶双翅上落下的鳞粉,一层一层不知道积了多少年,才有这满洞的浓艳似血的色泽。
每当宁和的剑风一刮,这些粉末就如松散的尘土一般簌簌地洒落下来,飘得她满头满脸都是。一旦洒入眼睛里,就是火烧火燎的疼,没多久,就有烧得双瞳中有血渗了出来。
这血色一糊,她就更看不见了。
宁和没有办法,她一只手拿剑,另一手得抓着腰间的乾坤囊,再无空闲。于是只得闭着眼睛,一路凭感觉时不时地用剑风沿洞刮过,若刮到有珠子,就收入腰间乾坤囊之中。
这些珠子从黄豆大到指头大,再到圆若鸽卵,目不能视的宁和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够了吗?还不够吧。
她脑中意识其实已然不太清楚,只凭着一股本能不断地向下。
周围的鸾凤蝶好像变多了,大概也是因为这穴道变得更宽了。
“嗖”。
在一道随手挽回的剑风中,宁和张开的五指间感觉到似乎有东西被带了回来,于是探手抓去,摸到了几颗圆润的珠子。
这回有三颗,每颗皆有核桃大小。
指尖在触及那光洁的表面的剎那,宁和已是混沌的思绪里忽然闪过了片刻的清醒,她意识到:该回去了。
她将身形一扭,一头撞在了一侧的巢壁上。于鳞粉滚滚中足尖一点,借力调转身形,朝着来时的方向折回去。
到底是修行之人,即便双目已不能看见,但宁和也能从混乱的风声之中隐隐觉出出口大约是在什么方向。
然而她身后的回路早已被无穷无尽的鸾凤蝶们堵住了,只有往里涌,没得说能出得去的。
宁和感觉自己先是在洞壁上撞了三两下,好不容易找对了去处,却感觉好像冲入了一川汹涌奔腾的瀑布之中,想要逆流而上,有万钧阻力。
“叮叮当当……”
她在蝶翅的洪流之中穿行,也在无数的火针之中穿行,身上早已数不清有多少伤口,血肉之上又覆啊一层厚厚鳞粉,连内腑之中都在剧烈地作痛着。
宁和一手紧握着剑横在身前,另一手紧紧攥着她的乾坤囊,竭力向前。
体表上的疼痛其实早已经麻木了,但体内经脉越来越分明的抽疼感却是绝不容忽视。宁和知道,这是她的身体在向她发出灵气耗尽的警讯。
伴随着脑中越来越强烈的晕眩与窒息之感,一种油尽灯枯的明悟袭上心头。
走不下去了。
宁和难以抑制地咳嗽了两声,喉中呛入滚烫的鳞粉。手中寒水剑不知何时忽然当地撞上了什么坚硬之物,震得她手腕一麻,竟是抓握不住,让那剑身脱手而落。
她下意识想去抓,发颤的五指却只抓得了一手振动着的蝶翅,顿时一阵钻疼,像是被数把细小的刀锋割过指尖。
宁和向上的冲势越来越缓,渐渐的,一点点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火红鸾蝶之中。
眼看着将要沉落之刻,宁和的耳畔忽然听见了一声低沉的长鸣。那声音带着愤怒,好像一口古钟撞响,一下将她陷入黑暗之中的意识震醒了片刻。
感觉到身畔似乎有风灌过,宁和迷蒙之间抬了一下手,探过去,掌心似乎触碰到一抹隐约的凉意,下意识握住了。她置身火海之中,像抓住了一捧冰。
……又是一声长鸣。
掌下的那东西似乎想要移动,宁和浑身滚烫,哪里肯放开,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五指紧扣,将自己坠在了那冰上。
风声。
潮水般的蝶翅声。
无穷无尽的火海、绵绵不尽的灼烧着的疼痛。
以及不断下沉着的、被黑暗裹挟的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是“噗通”的一声,宁和忽然感觉到周身那无边无际的烧灼感忽地一止,同时一股彻头的清凉猛地从头灌到了脚!
她一下子张开了眼睛,血影蒙蒙,但似乎红艳之中嵌入了一线幽静的蓝色,像日落时天边未尽的亮光。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