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酒(158)
“怎么会呢,按理说,腹部中箭的话……”
是活不下去的。
一时理不清思路。
黎梨看着黎析膝上盖的薄毯,想着城外到底风大,忙按下众人的疑惑:“罢了,先入城再说。”
她推过哥哥的轮椅,悄然扫了几眼周围,左右没找到想见的人影,踟蹰良久,还是支支吾吾地问道:“哥哥……那谁呢?”
黎析似笑非笑一声:“谁?”
黎梨轻咳一声,小声道:“云家那两兄弟……”
黎析:“你问的是兄还是弟?”
黎梨:“……”
沈弈怎么会让自家将军的话掉到地上,忙替她答了:“当然是弟弟啊!”
黎梨心虚,听见黎析一声冷笑,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黎析没多为难她的薄脸皮,懒洋洋地答了:“他们来得及时,也对苍梧边关熟悉,我病重的日子里当真帮了大忙。先前冷不丁的两场反击,把胡虏的围圈往后逼退不少,所以今日我才能开城门迎接你们。”
“前些日子,他们出关清理周边的埋伏去了,算算时候,今天日落前,应该能回到。”
日落前。
黎梨看看不算早的天色,估摸着还剩个把时辰。
待入了城,黎析忙着划出地界给她带来的兵士们扎营,只叫副官先领黎梨与沈弈、陶娘等人先去歇息。
黎梨应得乖巧干脆,反倒是沈弈走得一步三回头,频频暗示:“你怎么不多陪陪黎将军!”
黎梨目不斜视,只管大步往前走:“你急什么,往后有的是时间!”
直到分了营帐,过了一个时辰后再见,沈弈终于知道她急什么了。
他瞧着面前梳洗换衣,认真拾掇过,甚至还点了妆的小郡主,调侃道:“你去见云二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往后有的是时间?”
黎梨恼羞成怒:“要你多嘴!”
沈弈不知死活:“果然女为悦己者容啊!”
“我们这一路过来,你连件鲜嫩颜色的衣裙都没穿过,有时候一回头,我都险些当你是男人了……”
黎梨:“……赶路时餐风宿露的,能一样么?”
她越说越恼了:“什么男人!你简直瞎得过分,眼睛不好用就别要了……”
说着她就要提东西揍他,却被他笑吟吟地拦了下来:“郡主饶命。”
“我最熟悉苍梧的路,带你去城门等他可好?”
沈弈递上她丢在一旁的斗篷:“披着吧。”
黎梨应了前一句,却抬手拒了斗篷:“不披。”
沈弈下意识道:“才二月,日落还会冷的……”
黎梨轻啧了声,怪他不懂事:“难道你没发现我这件新裙子很显腰身么?”
“若是披了斗篷,不就全都遮住了吗?”
沈弈无语:“……我没发现。”
“你腰身再好,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看。”
他嘴角抽搐着移开视线,径直带她往外走。
*
西风斜阳沉近远处沙丘时,苍梧一侧城关开敞,几队兵马疾驰而入,踏出滚滚烟尘。
领队的少年翻下马,将马缰抛给迎来的士兵,领着几位副官往营地方向去。
副官们在后推搡着打闹:“这次清伏,还是我威武些吧?”
“放屁,老子战无敌手,还抽空救了你一命!”
先前出声的副官不服气:“那是因为我的剑断了!才让你碰巧逞了能!”
两人说着又撞到一处,险些碰翻街边的小摊。
云谏蹙眉,低声喝道:“还有精力的话,出城再清一圈。”
副官们忙站稳了,互相使眼神叫对方安分些。
这京城新新派来的少将军,听闻是原先戍边云家的子弟,年纪还很轻。
起初底下的众人都不大服气,以为大弘没有能当
事的武官,就随便派个人来糊弄他们。
直到众人随他出了几次城,才发现这少将军入了边关大漠,就如同回了老家一般熟悉,排兵布阵还有些原先云将的狠辣劲,接连几次大小捷,倒叫人愈发不敢轻看,更何况……
副官们窥向他腕间的玄金珠串。
苍梧边关里,谁没听过七年前夺回失城,那城墙上挽弓向敌的小将士与珠串的故事?
坊间喜欢这骁勇又胜战的彩头,多有仿造的珠串售卖,可与那些拙劣的荧粉石子不同,他腕间那串,是真的天然会闪啊!
众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目光又落到他腰间那把通体乌黑,却光芒如雪的长剑,当真是把难得的神兵。
方才说着“断剑”的副官羡慕得眼睛疼,凑上前打听道:“少将军,你这剑是从哪买的?”
剑?
云谏垂眸摩挲了下剑柄,轻笑了声:“我娘子送的。”
“嚯!”
几位副官起哄着不相信:“谁不知道你还没结亲?哪来的娘子,想必是藏私骗人!”
云谏笑道:“不骗你们,真是我娘子送的。”
几人在后面又牙酸又眼疼,啧啧着摇头。后头有人耳聪目明地瞥见什么,又“哎呦”了声:“我们苍梧,何时多了位那么漂亮的姑娘?”
“当真漂亮!哎——她好像在看我!”
另一人推开他道:“胡说,分明是在看我!”
两人才要争,后面就有人说道:“别吵!她看的好像是……”
云谏忽地被身后的副官拉了一把,他有些不耐地甩手,余光里却瞥见一抹浅色衣裙。
他心底蓦地一跳,抬头望去。
半个月来只在梦中出现过身影,娉娉婷婷地立在十步开外的街口,正微侧着脑袋看他。
二月初的苍梧仍有寒意,周边百姓的边关衣料多是朴素厚沉,她却穿着盛京的明丽衣裙,腰身细细一束,动作间衣摆摇曳,姝丽得像株早春的山茱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