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酒(5)
黎梨:“这儿离得太远了,角度也不好,我实在看不清楚,你快带我换个好位置。”
云谏:……
云谏:“……你做梦。”
见他并没有要挪位的意思,黎梨扫兴地转回去,勉为其难隔着葱茏树影观赏这场活春.宫。
她是个好学不倦的好学生,遇见不懂的问题总会虚心与同窗探讨。
“她为何那样,是不是不乐意,我们要过去救她吗?”
“他这是在做什么,腰不疼吗?”
“哎,他怎么……”
黎梨半躲在树后,接连几次拍开云谏伸来的手,不愿随他离开,还要将满腹的疑问倒在他身上。
她越看越好奇,他越站越煎熬。
少顷,一道无奈叹息声后,暖意落到她眼前。
云谏站她身后,一手伸来捂住了她的双眼。
黎梨茫然眨眨眼,只看得见一片乌胧胧的黑,少年五指像道暖热的门,将多余的纷杂隔绝在外。
黎梨有一瞬间忘了其它,只觉这道门好生粗糙,蹭得她脸上的皮肤都细细地疼。
她有些不解,同是京城乌衣子弟,她自己一双手养得白净细嫩,怎么他掌间就这么多茧子?
难不成,习武练剑这样辛苦?
小郡主兀自走着神。
云谏察觉到她的眼睫微微颤动,扇羽似的挠着他的掌心。
有些痒。
他低下头,轻声拉拢她的注意力:“斋戒一个月了,想不想去吃点好吃的?”
黎梨听见他的嗓音,少年束得利落的马尾辫随之垂下,墨色发梢轻轻划过她的耳畔。
也有些痒。
黎梨心神微动,终于回过头来看他。
云谏收回手:“瞿灵不是说订了桌酒菜?瞧他们的样子,是不会去吃了。”
“据闻揽星楼厨子手艺精湛,菜式堪比国宴……”
他没再往下说,黎梨已经了然,难得向他粲然笑开:
“堪比国宴?”
“珍馐美酒,当然不能辜负!”
云谏敷衍地点点头。
他不在意辜不辜负,他只想赶紧带她离开这里。
第3章 揽星
云谏熟门熟路避开侍从的耳目,带着黎梨溜出行宫,穿过小片野芳佳木,来到宗继山脉的山脚。
此地位处京郊,因着水秀山明、景致如画,向来不缺达官显贵的光顾游玩——有人的地方便有买卖,久而久之,出山口前两方地就多了不少酒家肆馆,渐集聚成了街市的模样。
二人的步伐停在入街口。
时值午间饭点,店家摊贩的吆喝声渐足,浓白炊烟如浪潮翻滚入蓝天,繁华喧嚣,世味浓得近乎浪漫。
黎梨半跟在云谏身后,一双桃花眼水润润地晃着明光,左右顾盼生辉。
只觉姨母说得没错,青灯古佛远远比不上红尘浊酒。
她正歪头听着不远处茶楼的说书声,一片纱白便轻飘飘地从头罩下,将她遮得严实。
是一顶帷帽。
她撩开轻软白纱,看见云谏正抛了块碎银给旁边的小摊贩,手上还多了件骑马披用的薄帔。
他瞥过来一眼:“保不齐有人认得你,不怕被人发现你逃了祭典?”
“自然不怕。”
黎梨说得理直气壮,手上却老实地掩紧了帷纱。
云谏哑了哑,转身笑了:“走吧。”
揽星楼地处街市尽头,临江独栋,雕栏玉砌,被长年的富贵滋养得门庭辉煌,饶是黎梨站在楼前,也忍不住感慨东家豪商好大的手笔。
踏上光滑平整的白玉阶梯,矮胖的掌柜迎上前来,左一眼云谏的箭袖皂靴,工致雁纹暗绣,右一眼黎梨的缀珠罗裙,纤巧彩丝缠香,他脸上笑容又殷勤了十分。
“二位贵客大驾光临,不知可有预订?”
说多错多,黎梨矜持地报了个“瞿”字。
掌柜眼珠子一转,想起确有一位姓瞿的女客订了今日的雅间,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可算盼到了,雅间都给您二位留着呢!”
二人随他转上三层木梯,才发现这层的装潢暗藏用意。
黎梨悄然掀起帷纱一角,看见原本是窗户的地方厚帘低垂,遮得日光遽暗,只在壁墙燃着如荧豆灯,暗淡的光火点点。
外头仍是青天白日,楼里已经有了醉生梦死的氛围——不愧是名声远扬的销金窟,白日廉耻都影响不了它。
她挑眼打量着沿途紧闭的房门,依稀看见间落朦胧的光影,忽然一顿,驻足停在某间房前。
房内传出丝竹声袅袅,唱着曲儿的伶人歌喉婉转,其中几道男伶嗓音更是优越,甚至不比姨母府中的差。
黎梨不由得多听了几句,这一停顿就引起了掌柜的注意。
“贵人可喜欢这乐声?”掌柜搓着手过来。
不等黎梨作答,他就谄媚着笑道:“这些乐伶都是我们楼里精心调教的,声如黄莺,技艺周全,还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贵人要不要选几个知心体贴的,为您奏乐助个兴?”
“还能选乐伶?”
黎梨来了兴致,正想细问,有道不解风情的嗓音响起:“不能。”
黎梨一顿,颇不愉快地皱起眉。
云谏回身站在廊间,一手仍习惯地搭在剑柄上,背着光看不清神情,似乎察觉不到她的不悦,仍旧否决道:
“不要乐伶。”
此话一出,居中的掌柜徒然感受到两道无形的电光火花迸出,噼里啪啦电得他后颈发麻。
他尴尬笑了笑:“那就……”
黎梨冷冷扯了扯嘴角:“那就什么?你可听清楚了?他说不要。”
掌柜讪讪然,也不知该不该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