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月(4)
“你今日去将军府门口凑热闹,可看见新娘子了?”
茶馆有客人谈论起将军府,郑云间悄悄侧了侧身子,随即又装作漫不经心在吃菜的样子,好在他戴着帷帽,动作也不明显,想来是无人注意到他的。
“我不光看见新娘子了,我还看见新郎官了,二人可谓般配至极啊。”
“新郎官亲自来接的新娘子啊?”
“那可不,人家新娘可是公主,能不重视吗?”
“唉呀,要是我也能尚公主,我铁定比郑小将军还重视。”
“就你,人家公主看得上你什么呀。只是可惜了郑小将军战功赫赫,现在只能当个无权无实的官了。”
“要是能娶公主,我也宁可无权无实。”
“你快闭嘴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抚南将军也真是好命,儿子尚公主,女儿就要成皇子妃了,这妥妥的皇亲国戚啊。”
“女儿?抚南将军还有女儿?”
那两人说到这里时,郑云间的心紧了紧,他确实不能算是抚南将军的“女儿”。
“这你都不知道?”那人压低了声音,凑到另一人耳边,“当初国师说抚南将军第三个儿子不详,结果将军夫人就生了个女儿出来。”
“我想起来了,说起来这抚南将军府的大小姐还真好命。”
“那可不是,这是老天眷顾将军府,眷顾这位大小姐呢。将军府把那位小姐看得极重,养在深闺从不见外人,也不怪你一时没想起。”
郑云间抿着唇,也不动筷子,更不说话。他要真有这么好命那也好了。
“云间,你吃这个。”萧风迟夹了一道菜放到郑云间面前的盘子里。
“不必了,我吃好了,再晚些回去就该被母亲发现了。”实际是他不想再听别人提起这伤心事来了。
“好,那我送你。”
萧风迟一路将郑云间送回将军府,又牵着两匹马离开:“云间,你的簪子我明日便还你。”
郑云间摘下帷帽来点头一笑:“好。”
萧风迟刚要走,郑云间又将他叫住:“殿下!”
萧风迟回头:“怎么了?”
“殿下可有表字了?”
“男子弱冠才有表字,我才十八,自然是没有。”话虽如此,可有些人却是刚出生就有长辈取好表字,二十之前有字的也不少,只是没人替萧风迟想一个罢了。
“没事了,我要还未有表字。”
待萧风迟走后,郑云间抬头看着抚南将军府的匾额,这是先皇手书,无上荣耀。
可惜将军府的荣光没有一分是他挣回来的,他却要将军府平白添了个欺君的罪名。
府里的宾客还没走,周围火药的气味也还没消,他一回到苍竹苑,照顾他的嬷嬷就赶紧递了个手炉过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哟,你出去怎么不知道多穿些衣服,要是冻坏了该怎么办?”
嬷嬷是自幼照顾郑云间的,自然知道郑云间的身份,也知道郑云间爱偷跑出去玩。她知道自己侍奉的小公子不容易,所以也常替郑云间瞒着,索性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小孩子爱玩罢了,能出什么事?
“公子可是饿了?我去做个鸡蛋羹来给公子打打牙祭。”府上的厨子都被叫去管郑子七的婚宴了,平常饭食也来不及准备,只能在院里小厨房凑合凑合。
“不必了,我在外头吃过了。”郑云间窝在美人塌上对着帷帽发愣。
“公子这是怎么了?”哪回出去她家公子不得喜滋滋回来,这回怎么闷闷不乐的?“公子怎么就剩一支发簪了?另外两支呢?”
“拿来换东西了。”
郑云间这般,嬷嬷也不好多说,又嘱咐几句便退下了,又剩郑云间一人在这屋里。
左右无趣,他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写完他又不满意地将纸揉做一团,他哪里配得上东坡先生的诗?
“我本如麻雀,叽喳吵闹烦。过田偷稻谷,农者苦难言。”
写完这些,他更觉心烦,又团成一团扔到一旁。
他喜武不喜文,这作诗他自然不擅长,家里长辈又叫他多读大家之作,便是更觉自己所作差劲。
“公子,夫人叫您过去。”
郑云间洗好笔和砚台:“母亲这时候不招待宾客或是照看着些新嫂子,叫我过去做什么?”
“老奴也不知,许是有要紧事要交代吧。”嬷嬷猜着郑云间应是心中郁结,平日他但凡心里有个什么事,都要写几个字,拿这纸来泄愤。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初识(3)
“你给我跪下!”
郑云间猜到自己为何被叫来,可面上依然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
“你可知错了?”问话的自然是郑云间的生母,将军夫人唐云碧。
“孩儿不知,还请母亲明示。”郑云间跪得笔直,他这母亲一向如此,将一些小事无限放大来责骂他,但他知道,这是母亲怕他出事,想让他能活下去。
“你今日同谁出府的?”
“孩儿并未离府,院里的嬷嬷可以替孩儿作证。”这事必然不会是嬷嬷说出去的,这时候搬出嬷嬷来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我亲眼见着你戴着帷帽当街纵马还能有假?”这是她生下的儿子,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就算戴着帷帽她也不会认不出。
“孩儿知错。”一见形式不妙,郑云间立刻认错。
“同谁出去的?”唐夫人气得头疼,自己是这混账的生母,还能害了他不成?
“九殿下。”
“你……”唐夫人气得险些昏倒,跌坐在椅子上指着郑云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