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111)+番外
沈郗心弦一震,哀伤地垂下了眼。大哥爱子情深,又突逢打击,怕是会承受不住。
他放心不下,转身对身后的吉祥说道:“你回去和夫人说一声,我去陪陪大哥。”
说罢,他心情沉重地走到了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就朝着京郊墓园飞奔而去。
寂静的夏夜里,郊野中偶有鸟叫虫鸣。
沈郗赶到时,沈鹤正蹲坐在坟前。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身形高大,此刻却像是一个孤独无措的孩童,不安地蜷缩着身体,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墓碑。
沈郗翻身下马,脚步沉重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大哥……”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沈鹤缓缓地转过头,月光下,沈郗的面庞上覆满了忧伤。
“你怎么来了?”看着他,沈鹤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恍惚。
沈郗缓缓蹲下身子,语气沉痛地说道:“我来陪你。”
沈鹤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了月光下泛着银色光泽的墓碑,怅然说道:“麟哥怕黑,我想陪着他。”
看着沈鹤失神的目光,沈郗哀婉道:“麟哥是个好孩子,他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如此伤心,必然也会很难过。”
听了他的安慰,沈鹤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我倒宁愿他什么都看不见。我和他母亲走到这般地步,他若是知道了,只怕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
他的眼中弥漫着无限的落寞和苦痛,沈郗心头一恸,怜惜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沈鹤没有转头,怅惘地叹道:“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相敬如宾,又有麟哥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最幸福不过的夫妻了,可她竟然不爱我……”
看着他眼底的伤痛,沈郗自责地抿紧了唇,低喃道:“对不起……”
沈鹤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小你就比我出色,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我从没有哪一处能胜过你。可我从没有嫉妒过,因为你是我的手足,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
沈郗喉咙一紧,心头覆满了苦涩。他很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安慰的资格。
“她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既惶恐又欢喜。她是江家的嫡女,岳父岳母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五品小吏。那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她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肯嫁给我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沈鹤语气酸涩地倾诉着,连眼眶都红了。
“二弟,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从前在谢大人府上求学,那么多学子,明明也有家世更好的,可谢梦莹却单单相中了你。后来,她琵琶别抱,你娶了弟妹,永乐公主也还是惦记着你。”
“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甚至心里还不屑一顾。就连仕途,你也走的比旁人要顺遂得多。这辈子我唯一胜过你的,大概就是先有了麟哥。可如今麟哥没了,绮罗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此处,沈鹤不禁潸然泪下。往日坚强不屈的男儿,此刻哭成了泪人。
沈郗紧紧地搂着他的肩膀,也跟着红了眼圈。
沈鹤和沈郗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回到了沈府。
院门外的白幡已经全部撤了下来,往日热闹的府邸此刻却变得幽深孤寂。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哀伤。
沈家长房的小公子遭人毒害,下葬的当日大夫人江氏在儿子的坟前闹着要和离,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无数的猜测和揣度。
江家和沈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沈鹤告了病假,已经多日不曾外出。
皇帝怜悯沈家,特地准许沈郗留京一月陪伴家人。
江家的嫡子江照在蜀中做官,京中只有一个庶出兄长江煦。麟哥下葬的十日后,江煦亲自上门,送来了和离的文书。
“这桩婚事是江家对不住你,绮罗一心想要与你和离,父亲母亲都苦心劝过,可她执意如此,我们也没有办法。”
见沈鹤迟迟不说话,江煦面露难色,犹豫着说道:“父亲说了,虽然做不成姻亲,可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我们江家的女婿。这张和离书,你还是签了吧!”
说着,他将和离书递到了沈鹤面前。“是绮罗和你无缘,你看开些吧。”
沈鹤喉头一紧,在江煦的催促中,缓缓展开文书,目光落在了末尾的那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上。
四年的相伴,如何就能轻易割舍?
看出了他的留恋和纠结,江煦沉声说道:“这是绮罗的心愿,你就成全她吧!”
沈鹤的手一顿,眸光瞬间冷寂,眼底连一丝光热都没有了。
“拿笔来……”
站在一旁的富贵迟疑地递上笔墨,沈鹤缓缓地提起笔来,一笔一划,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要盖个印章……”见他搁下了笔,江煦不安地提醒着。
富贵很快就从书房取来了他的私印,随着印章缓缓落下,江煦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看着和离书上那一方红色的印记,沈鹤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都化为了虚无。
如果和离能让她欢喜,那么,他愿意成全她。
江煦很快就走上前来,将和离书重新折好放入了衣袖之中。临走时,望着沈鹤怅然若失的神情,他怜悯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