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205)+番外
她人生中最耻辱的时刻为孝瓘亲证,自是此生不复相见。
对孝瓘来说,何尝不是他最羞耻的时刻?
然而,文襄太后在他心中,是母亲,是从小把他养大的人,尽管她的心都在三兄身上,但只要母亲抱抱他,甚至同他讲句话,他都会满心欢喜。
所以除却羞耻,他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孝瓘双手接过护身符,珍藏入蹀躞带中,然后用近乎央求的口吻道:“陈娘子……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家家便好。”
阿巫并不知前情,便应允了。
她带孝瓘和清操来到寮舍之外,自己先进去,过一会儿又出来招呼他们进去。
寮舍内不大,内外室间隔着屏风。
他透过屏风的缝隙,瞧见太后正倚着床榻,跟正礼说话。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她轻声地念,便似童年时,她给孝瓘和孝琬念过的一般无二。
孝瓘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愈是想勉力遏住,便愈是抑制不住。
最终,他掩袖咳出了声。
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停住。
她的目光望向屏风上的人影,过了许久,才道:“尘尘混入,刹刹圆融,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我很好,不必挂怀。”
孝瓘在屏风之后,俯身叩首,三拜之后,拉着清操出了舍门。
阿巫跟着他们出来,将他们重新送至山门。
临别之际,孝瓘忍不住问阿巫,“陈娘子可知那日河间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巫支支吾吾道:“就是陛下派赫连辅玄来请佛牙,不想大王存在府库中的幡槊被他们瞧见了……陛下就以涉嫌谋反之名,把大王关进了大理寺。”
她故意隐去了文襄画像之事,继续道,“陛下亲来牢中审讯,令人用倒鞭抽打大王。大王唤‘阿叔’求饶,谁料陛下不认;大王亮出自己正嫡的身份,陛下就折断了大王的双腿……”
孝瓘听她讲完,心中只觉更加难过。
阿巫最后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看在手足情谊上,还请殿下向陛下提一提继嗣之事……”
“这是自然。”孝瓘点了点头。
“不知何日可得陛下的诏书?”阿巫又问。
孝瓘没有回答,只是僵涩一笑。
阿巫不甘地咬咬嘴唇,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刚上马车,清操便焦急地问孝瓘:“你真的要跟陛下提正礼嗣爵之事吗?”
孝瓘叹了口气,“提是肯定要提的,但现在不合时宜。这件事没有累及正礼,已是大幸,我想等陛下心平气和了,再行其事。”
清操断然摇了摇头。
“孝瓘,你难道还不明白太上皇帝诏改太祖和高祖庙号的用意吗?”
孝瓘的眉心一蹙。
武贞公高谧原是魏时臣子,官至兰台御史,坐罪流放到怀朔镇。连他的武贞谥号,也是其孙高欢手握权柄后追赠的。
可以说除了迁居怀朔,他之于高氏帝业,并无半分功绩可言。
然而,高湛竟将他尊认为太祖。
对文宣帝高洋呢?在父兄相继去世的情况下,是他力挽狂澜,逼迫魏孝静帝退位,建立齐国。其后,又领兵南征北讨,并修建长城,扩大并稳固了齐国的版图。
几乎可以说,没有高洋,就不会有北齐。
纵使后期昏聩残暴,但凭借这番功业,怎么也当得一个“祖”字,高湛却将他贬为“威宗”。
“是为了……”孝瓘伸出三根手指。
孝瓘的意思是三不祧庙。
即高湛为了将来自己神主入庙时,可以留一个世受香火的位置——当然这是大逆之言,他不能说出口。
清操会意道:“是有一部分原因……还有将太祖的庙号上推,可以笼络更多的宗室。”
她理了理思绪,又道:“可我觉得都不是主要原因。”
孝瓘看着清操,等着她的答案。
清操压低声音道:“正本清源。”
现在孝瓘懂了。
太上皇帝为何在祭典上故意问绍信,文襄皇帝是谁;
又为何说出那句“庙堂之上,绝无家事”的话来——那是专门说给孝瓘听的,因为孝瓘曾在接风宴上,回答高纬的问题时说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至于河间王高孝琬,他作为神武帝嫡孙,文襄帝嫡子,他就必须死。
他的死,正是告诉满朝文武,高家皇位的传承,是自武贞公,到神武帝,到太上皇帝高湛,再到如今的皇帝高纬。
他高湛这一支才是正朔。
其他的宗室,永远只能是臣子,自他们的父亲死后,他们就丧失了竞争皇位的资格。
孝瓘想到此节,只觉得冷汗岑岑。
生在这样的家族,他见惯了暴/虐,鲜血,残忍,无耻……但当厄运真正降临到他的兄弟们头上时,他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孝瑜,孝琬,还有他自己,依旧是大大地高估了亲情。
孝瓘剧烈地咳嗽起来。
清操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块绢巾,然后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
“你说得对,不提嗣爵之事,才得保存正礼。”他舒缓过来,“我今后也会如履薄冰,因为现在我有了你,亦有了他……”
他说着,用指尖触上清操隆起的小腹。
不知是否被孝瓘惊到,清操腹中的‘小鱼’又动了一下。
她赶紧对孝瓘道:“他动了!又动了!你能摸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