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218)+番外
行过饭含礼,胡氏命人把余下的高粱熬粥,放进凶门下的悬鬲(类似锅的炊具)。
那时的人们相信,盛满粥的悬鬲,可以作为逝者灵魂的暂栖之所。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侍邓长颙走进正堂,“启禀太上皇后,王侯宗室都聚在云龙门外……”
胡氏冷声道:“他们想做什么?”
邓长颙瞥了眼和士开,和士开下意识地往胡氏身边靠了靠。
“他们要陛下处置和大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谁为首领?”胡氏喝了一声。
“是……赵郡王。”
胡氏与高纬乘步辇赶到云龙门时,赵郡王高叡仍旧高声朗读着写满和士开罪失的奏表。
他的身后站着段韶、娄定远等一众在朝的鲜卑武将。
高纬看了看母亲,想要下辇,却被母亲止住。
她就端坐在辇上,静静等待高叡读完最后一个字。
高叡抬头看到胡氏与皇帝,向前进了一步,将那奏表呈进到高纬面前。
“臣等义无杜口,冒死以陈。”
高纬又看向母亲,也不知该不该接,只听胡氏言道:“先帝在时,赵郡王为何不说?如今是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成?”
高叡又进一步道:“臣今日谈论的是国家大事!和士开乃邪臣奸佞,若留在嗣主身边……”他回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人,“恐怕朝野不定!”
胡氏望着对面的人,杀气凛凛,仿佛一众凶神恶鬼。
高叡见胡氏不应,索性摘下头顶冠帽,重重摔在地上。
众将也纷纷摘下武弁,扔在地上——他们出身行伍,说话粗声大气,口中也是不干不净。
胡氏忽然想到乾明时的李后——她哪能料,终有一日,她也会面临同李后一样的局面。
还是那群人,那群跟着神武帝在六镇起义的鲜卑莽夫,或是他们的后代,承袭着那些人的爵位,承袭着在军中的势力,也承袭着一般无二的粗鄙与傲慢。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护好和士开。
不仅仅因为他们之间的私情,更重要的是,如果和士开也像杨愔一般被这群人挖了眼睛,那么她也必然成为第二个李后,而她的儿子高纬,便会同此前所有的嗣主那般,成为上位者第一个要斩杀的对象!
胡氏决定缓一步棋。
她下了步辇,走到高叡近前,她的眼中尽是泪水。
“先帝还在乾寿堂中,而你们却在他尸骨未寒之际,逼我交出他临终托付的大臣……他的魂魄许就在这凶门之下,柏历之间看着呢……”
她说完这句话,高叡往后退了一步。
“我想待梓宫入土,山陵过后,再与尔等商议和士开的事,可以吗?”
赵郡王皱着眉头沉了沉,点头一拜,道:“太上皇后说得是。”
五日之后,皇帝高纬下旨大赦天下,上太上皇后尊号为皇太后。
高纬诏令大理寺卿冯子琮即刻将兰陵王送回府邸,并从太医署调遣太医为他过府诊治。
马车停在府门外,冯子琮下马竟亲自背着孝瓘走进去,眼见快至内宅,才把孝瓘交给仆从。
他理了理衣服,正了正帽冠,拜见从内宅走出的兰陵王妃。
清操先看了一眼孝瓘,他伏在仆从背上,业已昏迷不醒,身着簇新的袍子,发髻却是湿漉漉的,显然是从水牢中出来,换了件干净衣服。
清操忙对随侍太医马嗣明道:“马先生请。”
冯子琮也附和道:“对对,太医快去给大王瞧瞧。”
待孝瓘和马嗣明离开后,清操才浅浅还了礼,道:“妾身刚接到圣旨,正要备车去接,不意大人竟将殿下亲自背回来了。”
“应该的,应该的。”冯子琮哈哈一笑,又换了满脸关切道,“牢中条件不好,殿下矜贵,染了疾病,我此前还着意请医士来看过,吃了几服药,却也不见好……”
他说完还重重叹了一口气。
“殿下少年从军,栉风沐雨,风餐露宿,原不是矜贵之人。”
冯子琮尴尬笑笑:“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对了,我这便要回去复命,至尊与太后也十分关心殿下的状况。”
清操将他送至府门外,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冷冷一笑——此人自负胡后的妹夫,何尝待人如此谦卑过?
清操返回内寝,只觉得臭味扑鼻。
以为冯子琮又下金汁,她速速拨开帷幕,却见明烛之下,孝瓘已褪了罩袍,马嗣明正用剪子剪去半边缚裤,露出青黑的小腿,以及伤口处的腐肉和脓血。
她握着帷幕的一角,逡巡不敢上前了——
她曾陷囹圄,又在庵庐,见过许多可怖的外伤;她亦见他拔出箭镞,受过鞭刑,但今日的伤口实在不同以往,让她不禁想起多年前在突厥,库头把遍体鳞伤的他带回大营的模样……
“马先生……这伤怎么治?”清操问道。
马嗣明剪完缚裤,便把开疮的小刀放在烛火上反复烧烤,他皱着眉头答道:
“殿下的情况十分棘手,光排脓血怕是不行,须得用这刀把腐肉一丝丝清下来,我看这深度……”他看了看伤口,“恐是要见骨了……”
“清操……”烛光照不到的暗影里,传来一个虚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
清操放下帷幕,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榻边。
她没想到他竟醒着。
“殿下。”马嗣明也有些惊讶,他边行礼边道,“原本可用麻沸散为殿下缓解疼痛的,怎奈殿下常服的解药与散剂中的乌头相克,要不唤两名医卒进来按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