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276)+番外
清操望见万宝,颤颤地抚着他的头,回了一句:“宝儿。”
“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清操笑了笑,“平凡且充实,每天都有事情做,挺好的。”
连年战乱,即便蜀中也未得幸免,及至近年,局势才渐渐平稳下来。
是故万宝以为清操的回答,不过是寒暄后的敷衍,直到承道取出一大摞书籍,他才明白干阿娘所言非虚。
“这是我多年来整理的古代曲谱,我写的关于乐理琴技的书。”清操解释道,“还有一些上古乐器的制作方法……我希望后人能看到它们,华夏礼乐不能失传。”
万宝听完连连点头,“新朝初创,天子正在重定雅乐,广罗天下曲谱,制作上古乐器,干阿娘所赠,对我如宝似珍。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瞥了眼承道,承道对他摆了摆手,他却依旧道:“我想请干阿娘到大兴宫,给北征突厥的将士们奏一曲《兰陵王入阵曲》。”
不管承道说了多少次,老邺城已经烧没了,母亲仍旧固执地要回故地游春。
承道无奈,只得雇了牛车,与宝儿一起,载着清操北上。
那座恢弘雄伟的邺宫早已化为焦土,连带着旁边的戚里,也成了一片废墟。
承道看着眼前的一切,忆起童年往事,不禁红了眼睛。
他担心母亲的身体,便偷偷朝清操的方向看,发现她倒很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眼中也无泪水,这才稍稍放心。
牛车行至漳水,清操忽然用沙哑的嗓音道:“慢一点。”
因久无人烟的缘故,河边野草茂盛,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终有簇簇桃花涌入窗来,繁花似锦,迷了清操的眼睛。
“漳水畔的桃花果然很美……”她闭上眼睛,嗅着花香,聆着鸟鸣,嘴角缀上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
车在一座残败的寺庙门口停了。
承道伸出手,搀扶着清操走下牛车。
“北……什么寺?”他看着那折断的匾额念道,“母亲不是从不参佛吗?”
“是北宣寺。”清操淡声道,“北宣寺的梅花是邺城开得最早的花。”
因是佛寺,院中大殿并未有明显的损毁,但清操所说的梅园早已消失不见了。
承道扶着清操来到天王殿前。
承道刚想绕开,清操却道:“进去看看。”
饶是晴空朗日,殿内仍是又昏又暗,还有些发霉的气息。
西面的墙壁上有一幅褪色掉皮的壁画。
承道细细分辨,才恍然顿悟。
他转头望向母亲,阴影覆盖了母亲眼,却挡不住满面水痕所反射出的荧光。
“阿娘……”他拉住清操的手,“这是……”
“这是杨子华所绘的兰陵王入阵图。”清操望着壁画,缓缓答道。
金镛城下,白马银鞍,身着明光铠甲的少年将军手握鬼面,抬头凝望着城头守将——只是将军清俊的脸庞,业已为岁月所斑驳。
“杨画师真好,终究没听他的……”清操浅浅一笑,低回自语道。
承道微异——这是兄兄过世之后,阿娘第一次主动提到他。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让承道感到惊讶,她说,想去义平陵看看。
当年入葬以后,阿娘再未去过一次。
便是五叔做好碑铭,阿娘也不肯再去。
他偶然听见二伯与五叔的对话,大概是二伯想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阿娘,却被五叔断然拒绝。
承道不知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什么所谓的真相,只是年幼却懂事的他,决定永远不在母亲面前提起兄兄。
在去往义平的路上,承道鼓足了勇气,试探着问清操:
“阿娘,你为何厌憎兄兄?”
清操不答,只虚眯着双目,望向承道,“你的眼睛,果然越来越像他。”
到了陵园,只见枯草乱石,大坟皆有盗洞。
承道还在四处查看,清操却是径直带他们走到孝瓘墓前。
墓上已满是荒草,墓旁散落着陶片和被掘出来的墓砖。
承道皱着眉头,俯首扫净了地上的一块坚石。
“夜台长自寂,泉门无复明。
独有鱼山树,郁郁向西倾。
睹物令人感,目极使魂惊。
望碑遥堕泪,轼墓转伤情。
轩丘终见毁,千秋空建名。”④
“这是五叔为兄兄所制的碑铭……没想到已经残破至此了……”承道重重叹了一口气,“还真的是,轩丘终见毁,千秋空建名……”
清操倒了一觞酒,轻轻洒在黄土中;又倒了一觞酒,昂首饮下。
她声音很轻,似对承道说,又似在自语:
“那年,从杏花林出来,我便遇到了马嗣明。马先生自燕州来,时常照拂你阿叔公。阿叔公早就把你兄兄用高门贿与他的财货,放给百姓造煮坊的事告诉他了。他又转述给我,安慰我一切还有转机。然而,行至绿竹院门前,见一袭白衣的徐之范从内里出来,他身后的童子还端了酒壶和杯盏……马先生重重叹了口气,我便知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原想陪他走完剩下的路,可他故意在案头留了债券,又亲口承认一切皆他所为。以我对他的了解,又怎不知他的用意?他是怕我如前次那般……以身相殉……”
清操说着,早已泣不成声,仿佛揭开了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她跌坐在地,用手抓着坟上的土,轻语呢喃道:“孝瓘……你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骗我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