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精豆腐心(17)
陪伴了几十年的名字只需一日便可抛弃。世事、心态变化之快,让他不禁感慨,这才是他真正该有的人生。
名利的光环如此鲜亮,照拂不进原来那间破小的茅屋。
张元武改名后回过一次家,他以游历为名,途中突然生出回家的欲望,曾经的日子像一场旧梦,他想看看记忆里的茅屋是否还在。但最终只停留于远在家门之外的渡口,和匆匆赶来的父母寒暄片刻,来不及接下他们回家抱来的包袱,便打着追求更极致剑道的幌子再次告别家乡。
父母苍白头发满脸皱纹,衣着打扮节省到了极致,旁人看来的眼神将他刺痛,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的种种荣耀打回原样,他不能接受那是他的父母。
没人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告别,从此他不问父母,抛妻弃子,改名换姓。
仿佛洗去了名字,他眼中那些不堪的过去也一并消失。
张元武颇有自知之明。
正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斤两,所以一直像个幽灵一样在武洲外沿游荡。
从不轻易出手。
除非有必胜的把握。
一开始他也整日认真练武。
后来?
后来他发现了一件事——
没有人会在乎你吃过的苦头,他们只看得见光鲜亮丽的名号。
这正合他意。
那他就彻底地,光鲜亮丽地以另一个名字活在武洲。
——直到他倒在台上。
他引以为傲的狡猾手段。
怎么会在上擂台的那瞬间忘了干净呢。
丢掉的名字和过去以这种形式回到身边,留下的没有悔只有恨。
张元五憎恨赵刀刀和她上台后出现的一切。
竟让他想起当年。
张元武瞪大双目,恨笼罩眼眶,却再也看不清一切。
唐家擂台只是进入武洲的第一步,赵刀刀的对决虽然出乎意料,但张元武也不算顶尖高手,有人抱怨着早知如此就押赵刀刀了,引起一片怨声载道。
也有人惊讶过后,终于明悟道,“原来这张元武只敢在这里待而不去内城,是早就想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了啊!”
应和声此起彼伏,“是啊,估计不是他不能进,而是他不敢去吧!”
底下又哄笑一片。
这些都与赵刀刀无关。
看见张元武第一眼,她就觉得自己会赢。
赢的感觉和她想象的不同,这场比试比山上的争斗更有意思,但好像也仅此而已了。
锵的一声锣响。
裁判宣判道:“第五场第四局——赵刀刀对张元武——赵刀刀——胜!”
底下沉静一瞬,下一刻像是狂欢一般响起了呼喊声。
“赵刀刀!赵刀刀!”
“赵少侠!”
“真是好刀法啊!”
原来杀人,也会被喝彩吗。
赵刀刀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陌生激动的脸庞,某个瞬间,她忽然想要沉醉于这些欢呼。
只有一道声音逆流而上,“呆子。”
那声音低沉微弱,却有将她从梦中叫醒的力量。
于是她只微微笑了笑。
收起了刀就下台了。
“刀刀,我让人去查啦!你知道吗,张元武原来不叫张元武!”
赵刀刀抿嘴轻笑,看着唐雪,“那他叫什么?”
“我还没查到呢!可能是他原来的名字没人记住吧,不过我爹都说了,这个肯定就是真的啦,没想到他在唐家擂台上出现了这么多次,会这样落幕。”
唐雪有些惋惜。
“真叫人想不到啊。”
唐家
在赵刀刀动手前,几乎没什么人相信她能赢。
江湖就是这样,有些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藏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尤其站在生死擂上,更不该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赵刀刀站上擂台,看见张元武使出第一招时心中便有了底——他出剑手腕僵硬下盘虚浮,招式的架子仍在,细节却差了太多,一看便知不是天天练剑的人。交战中张元武身法迟滞,内力不稳,借由剑身传来的气断断续续,像是枯水的河流,赵刀刀与他对上第一招时,竟不合时宜地想问他一句,“您多久没练剑啦?”
她当时真心很想问,但这样的问题过于挑衅,想到台下那么多人,万一张元武有什么后招她没料到,最后自己成了技不如人的一方自讨苦吃,才咽了下去。
赵刀刀知道被人嘲笑、瞧不起是怎样一种感觉,他们说她刀法不够正统,身体太过矮小,说整个尚青山都数不出五个练刀的,她被师父好心收了,却半点不懂得尊师重道,剑法都没练明白就投机取巧妄图另辟蹊径,不知从哪偷学来了刀法,小小年纪就走上歪门邪道,心思深沉,难成大器。
好在宝剑坠地,尘埃落定,潮涌的回声也随之退去。
唉,好好的高手不当,怎么就堕落成了二流角色呢?
赵刀刀终于可以畅快地乱想一通。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有操守的刀客,胜券在握都没好意思当面揭短。
台下观擂的人也激动,这场比试出乎意料的有看头,够好玩够热闹。
他们在意名头,在意胜利,倒并不在意到底是谁获胜,谁出名,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亲眼见证,多了谈资。而看榜上高手跌穿谷底这一条,正是最上等的谈资。
周向晚坐在看台上,虽然心里已有预感,但亲眼看到赵刀刀那样轻描淡写地取胜,还是惊得下巴都掉了。
唐雪小跑着前来迎她下台,头上的珠花快跑散了也没工夫扶。
她满心都是钦慕,这会儿更要缠着赵刀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