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193)
杜泉一见孙女便笑了,“自然是在看你的功课如何了?来!跟阿翁说说!”
杜煖看了一眼杜桢,随后放开杜桢的手,机灵一笑,一边跟着杜泉走进书房,一边笑道:“上次阿翁和我讲的阿爹那篇文章,我还有几处不解,想请教阿翁!”
杜泉一愣,随后明白了孙女的用意,只是笑了笑,便拉着杜煖进了书房,留杜桢一人立在书房外,看着杜泉的后背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的宫中一个小公公疾步前行,一路到了御书房外,忽然见门外跪着方景渝,楞了楞,又急忙凑近门口的小公公耳旁耳语了几句,门口的小公公便急忙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方承尧正翻着桌上的奏折,一个小公公上前道:“禀圣上!太后娘娘请您移驾到懿祥宫,太后娘娘有事与圣上详谈!”
方承尧闻言,将手中奏折一丢,盯着前方的小公公,小公公见状立即跪到了地上,方承尧不知在想什么,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便起身往外走去。刚出御书房,就看到了已经跪了两个时辰的方景渝。
方景渝一见方承尧出来,急忙就要上前,奈何跪得太久,双腿已跪得发麻,“父皇!阿月绝对不会通敌的!这期间一定有误会!父皇……”
方承尧本就心中烦躁,一见他这样更是生气,便一挥衣袖离开了。
方景渝看着父皇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方承尧到懿祥宫时,见太后已将众人屏退,只一人带着白雪跪在那副菩萨的画像前,口中念诵着佛经。
方承尧抬手示意身后众人都退下,白雪一见方承尧来了向他行了一礼也跟着众人退下,一时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太后依旧念诵着,方承尧抬头看向那副菩萨画像,等了许久,才开口道:“太后让我来,是为了让陆元黄接替沈海统领平川军队一事是吗?”
太后这才睁开了眼,方承尧上前将太后扶起,太后才道:“圣上是还在为上次陆家的事生气吗?”
方承尧道:“平川军队不比其他军队……”
太后上前给画像上了一炷香,“那看来圣上是有意要帮邵家了?”
“且不说陆元黄的能力就堪当大任,就是……”
“那邵家就有能力?”太后盯着画像道:“是,邵家是有一个有能力的,可惜已经死了!”
方承尧闻言,停下腰前的手紧紧攥起,“太后为何要这么着急?我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天下将来迟早是他们的!”
太后听后一楞,沉默了许久,方承尧抬头看向那副菩萨画像,“是,邵家有能力那位已经死了!可太后不要忘了,邵隆是为了阿姐而死!”
方承尧顿了顿后,又道:“阿娘!我并非偏袒邵家!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是听你的,可杞国虎视眈眈,平川军队是姜国最重要的一支军队,若陆元黄真的有这个能力可以执掌平川的军队,那我也可放手让他去,可他的能力,阿娘你还不清楚吗?”
太后盯着那副菩萨画像,突然笑了出来,倒让方承尧一惊,太后回头道:“邵隆是为了我的阿竹而死?那我的阿竹呢?又是为了谁而死?”
方承尧一楞,只看着太后慢慢走向自己,太后心痛道:“是我!为了救你,是我亲手将我的阿竹推了出去!是我亲手杀死了我的阿竹!可你呢?呵……到底是姓方,你就跟死去的方严一样,一样地不相信我们陆家!可你不要忘了!你也是被方严抛弃的!他带着罗氏和她的儿子在洛京外起义的时候,一呼百应,多么风光啊!可曾想过留在洛京的我们?他还立罗氏的儿子当太子!可笑!若不是我们陆家,他一个小小的主簿,如何能在洛京立足?如何能认识邵修齐?”
太后已经走到了方承尧的面前,她抬手指向那副菩萨画像,“是我为了救你,我亲手将阿竹推出去引开追兵!都是为了你!”
方承尧不敢抬头去看那副画像,索性将头转了过去,他一直不愿回想二十四年前,那日是洛京城最混乱的一日,原因为先帝方严揭竿起义,以致身处洛京城的自己和阿娘、阿姐三人被朝堂下旨抓捕,幸得外翁陆松搭救,将自己和娘亲、阿姐藏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中。
谁知那日各路起义军打进洛京,一时城中混乱不已,有些人便趁乱打家劫舍,阿娘带着自己和阿姐东躲西藏,不幸遇见了一队土匪似的军队,阿娘将二人紧紧护住,躲在了一旁废弃的桌椅后,眼看着那些人越来越近,阿娘闭眼挣扎了许久,将阿姐推了出去,又立即捂住自己的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脖间,方承尧至今午夜梦回时,还会想起那时阿姐看自己的眼神。
方承尧这才缓缓抬头看向那副菩萨画像,回想起那时方玉竹被杀害时没有闭上的眼,她明明十分痛苦,却又很快明白了娘亲陆嫣为何将她推出去,她便拼命的往外跑,试图将那些土匪往外引,就像小时候她无数次保护方承尧一般。
后来邵隆找了过来,见到得却是未婚妻死不瞑目的样子,一向温文儒雅的邵隆从地上拣起了一把刀,发了疯似地朝那群杀害了方玉竹的人砍去,虽伤了几个,却还是不敌他们,败下阵来,死在了方玉竹面前,方承尧仍记得他死前为阿姐合上那死不瞑目的双目。
后来陆松带着沈海前来,才救下了方承尧和陆嫣。
方承尧见太后已经走向了那副照着阿姐而画的菩萨画像,叹了一口气道:“阿娘,那你呢?你又何曾真的信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