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野奔(73)
两人一惊:不会是那小子跑了吧?!
不,他不敢。
先前他们已经警告过他,如果乱来,他夫人会立马被重新抓起来杀头。他也别想着冒充裴相骗巡按救他,他们有他的卷宗和证据,他骗不过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那脚步声又返了回来。
二人松了口气。
司马用气声破口大骂:那小子搞什么名堂!
刘刺史压了压手,示意他小点儿动静,毕竟他们和外头只有一墙之隔,万一被发现可就完了。他们没办法跟巡按合理地解释自己为何在这儿。
外头巡按开始禀报查到的情况。
首先是激起民变的原因,确乎是因为官府的横征暴敛,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发现这后头竟然是一桩持续长达五年、牵涉整个本州官员的贪腐大案。
本州从五年前起,官仓就已经空了。
按照规定,官府应当在丰年高于市价买入农民的粮食,再在欠年以同样的价格卖出去,以起到平抑粮价、帮助农民度过灾年的作用。
但这项规定也有个明显的不足之处,那就是粮食会腐败,丰年收入的粮食,若是保存不当,第二年便无法食用。也许等到灾年,早腐烂成一堆泥了。为防止这种情况,朝廷又规定,若第二年不是欠年,官府可将上一年官仓内的粮食自行卖出,所得银两充实地方财政。
本州的官府便是钻了这条规定的空子。
根据这条规定,官府将官仓内粮食卖给大户,便是合法合理的。于是他们从农民那里贱价收来的粮食,转手便以低价卖给大户,卖粮所得入账。而大户往往会奉上丰厚“礼金”,这些钱就进了官员的口袋。
对于大户来说,从官府那里买的粮食价格远远低于市价,哪怕再加上天价贿赂,这笔买卖仍然大赚。
到了灾年,官府自然无粮可赈济。这时大户便出来用粮买田,八石粮食一亩,农民饭都吃不起了,自然无法拒绝。
就这样,农民种出来的粮食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自己的田却变成了大户的田。
第45劫密谋
除此之外,还有虚报灾情,骗取朝廷赈银;克扣军饷,吃人头费等等,种种勾当,触目惊心。
里头二人听得心惊肉跳,巡按知道的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多,幸而提前把他截了下来,不然上报给朝廷,他们就是灭九族的下场。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都浮现出死里逃生的神情。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裴预道。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一个月前我给你写信时,没想到情形会糟糕至此。”
那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被蒙蔽了,现实远不像他和陛下想象的那般,官仓里足够全国人吃二十年的余粮或许不存在,账面上足够支持远征的钱或许也不存在。
但当他真的终于看清事实时,还是觉得未免太血淋淋。
巡按深深叹口气。
“你如何看待远征之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裴预忽然问。
巡按犹豫了。
“这……”他迟疑该怎么说。
平心而论,他自然是觉得远征就应该立即叫停,这么一场动员百万、行军半个疆域的战事,要耗费多少钱粮?简直是个无底洞。国家负担不起,百姓负担不起。
可若是叫停……
这事儿相当复杂,一来,这是皇上和裴相筹划多年的国策,准备也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了,突然叫停,不仅让所有准备都打了水漂,而且这让圣上和裴相的脸往哪儿搁。朝令夕改,是为政者的大忌。
二来,韩左相素来反对远征,他与裴相又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若是真的叫停,岂不是正合韩左相之意,以后朝堂上他必然要势头大涨、春风得意了。他自己是裴相的人,这种情况他不乐意看到。
更何况……
巡按抬眼看了裴预一眼。眼前这位裴相,少年天才,野心也大,他是要奔着本朝史书里“名臣列传”去的。远征一事,弄好了那可就是开疆拓土,是响当当的功绩,足以让他青史留名的,他又怎么舍得轻易放过?
“嗯……”巡按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兹事体大,关乎国家前程,关乎圣上和您……”
“不说那些官话。”裴预打断他。
“这,”巡按顿了顿,决定还是顺着裴相,“远征一事看似难,其实也并非不可行,这两年先苦一苦百姓,先把军粮筹措起来……”
他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
“谁?”他立马紧张地望向声音来源,似乎是西面的墙壁。
……
不久之前,在裴预说到“信”的时候,耳房内的刘刺史和司马瞬间愣住,面面相觑。
信?
什么信?
他怎么会知道信的事儿?
刘刺史一脸菜色,转头望向司马,用口型问他:你跟他说过这事?
司马惊恐地摇头。
“唰”的一下,两人的脸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裴右相给巡按寄信这事儿,只有巡按、司马、刘刺史知道,他们谁都没说过,所以骗子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他现在却说出了这事儿。
也就是说,他是此事第四个知情者。
裴右相本相。
司马两眼一翻,“嘎”一声就往后一倒。
刘刺史赶忙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他手腕,才没让人摔地上去,但拉扯时司马头撞到墙上,“砰”的一声闷响。
“谁?”外头传来巡按紧张的声音。
刘刺史浑身一僵,维持着前弓步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司马一只手被他拽着,整个人坐在地上,上半身往后仰。他是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刘刺史拉的胳膊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