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没有精力再陪他来一轮了。

“好吧。”方辙颇为遗憾地耸耸肩，眼里的玩味逐渐消失，不再逗她，走向了衣柜。

室内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倪姝窝在沙发里静静地盯着挑选衣服的方辙。见他那双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衬衫和西装里来回拨动，心中不免生了几丝酸涩。

“你……”她轻抿了下嘴唇，想了想问道：“你那么想知道答案，为什么我同你说了之后，你又是这样的反应。”

知道是倪家德选择了你，为什么能那么快的就接受？为什么不问问别的，为什么……她想问：为什么你不骂我？

方辙，你真是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

倪姝看着他的背影出了神。

直到方辙嗤笑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不然呢，你要我什么反应？”方辙手里拿了一件黑色衬衫，像是不满意又扔到了床上，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委屈的话，“倪姝，你已经是我的老婆了，我能拿你怎么办？又能拿倪家如何？而且你是真看不出来吗，我已经够难过了。”

倪姝被他那句“老婆”说得一愣，尴尬地点点头，小声道：“我看出来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方辙停下翻找，走回她身边，倾下腰，逼视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倪大小姐，你难道非要我说出，你们倪家人都是一个德性这种话吗？非要我连带着你一起骂？”他伸出手拨了拨倪姝脸庞的碎发，目光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怜惜。

“哎……”方辙轻叹口气，“如果我真说出这些话，是我心里会好过点还是你会好过点？”

像是被人戳中痛点似的，倪姝的耳尖又迅速变红。

是，方辙说得没错。如果他大骂倪家德，大骂倪家和她，确实会让她的心里好过一些。可是方辙却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倒叫倪姝心里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她不再看他，低垂着眼眸，心里的情绪乱得很。从她答应和方辙结婚后，内心要做的那件事逐渐动摇。

她的不忍心在与方辙的纠缠中越来越重，纠结越来越深。

“倪家的人不能被情感所束缚！”这是倪家德告诉她的。

可是扪心自问，她真的能做到吗？

倪姝忽然觉得无比疲倦。

不问世事，做一个简单自由的人，于她来说，为何始终那么遥远。

看出了倪姝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方辙微微蹙眉，蹲下身子，抬起了她的下巴，与她平视，“怎么了方太太，不骂你还不高兴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了往日的轻佻，温柔似水。

倪姝摇摇头。

强势拂去心头那份沉重。

而面对着倪姝的不坦诚，方辙的神色却冷淡下来。

又是这样……

不管他与倪姝发生过再怎么亲密的关系，好像两人的心始终没办法再走到一起去。幼儿时的亲密无间似乎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慢慢站起身，感觉很可笑似的，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你知道的，倪姝……”方辙直视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又伸出手将她的秀发揽至鼻尖轻嗅了一下，自我调侃道：“在你面前，我其实是个很好哄的人。”

“……”

方辙的目光与情感太过直白，倪姝突然有点手足无措，心跳似是漏了一拍，又酸又涩。她知道方辙在退让和妥协。

她沉默地看着他，睫毛轻轻颤抖着。眼前的俊脸似与孤儿院时期的他渐渐重合。

不管方辙为何要同倪家联姻，倪姝始终清楚一点：多年来，方辙对她的感情——

从来没有变过。

可就是清楚这一点，才叫她内心纠结痛苦，她很想放弃现在的所有，那些需要她做的，那些她不得不做的，全部都放弃。

只做回当年的谷雨。

倪姝用指甲捏了捏掌心，生理性的疼痛掩盖住了她内心的创伤。她轻轻咳嗽一声，看向方辙身后的衣柜，扯了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问：“你什么时候……这么钟爱黑色了？”

话题转移得十分僵硬。

毫无技术含量，完全就是故意而为之。

……

方辙闭了闭眼，几秒后，转过身子不再看她。

只留下一声失望的冷哼。

倪姝当然知道方辙的情绪不好受，可她同样也不好受。

三年的时间，已经教会倪姝有些时候不要硬碰硬，忽视和漠视一些挑衅，会省去不少麻烦。

心高气傲的倪大小姐已经成了个落魄千金，行事作风自然也应该有所改变。

她抚摸床上被方辙扔掉的那件黑色衬衫，又一次看了看衣柜……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方辙也是会穿别的颜色的衣服。可三年后的重逢，她见他的每一次，他的衣服除了版式不同以外，永远都只有黑色。

倪姝的眸里闪过一丝疑虑，或许是她想多了，但她总忍不住不想多。

“不会是觉得黑色冷酷吧？”她故意用着开玩笑的语调问道。可即便她的语气再轻松不过，方辙也知道她是装的。

坦白说，他现在是真的不太想理她。倪姝能问出如此无聊的问题，要么就是为了套他的话，要么就是假意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不舒服。

他很想问问倪姝，问问她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可他当然不会问。

想此，方辙的脸色有些烦躁，语气很敷衍，“不好意思，一介粗人，没什么审美。”

倪姝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撇了撇嘴，没与他计较。

方辙等了片刻，没等到倪姝怼回来，心下有小小吃惊，刚才还烦躁的脸色瞬间消失。也不知怎么就自我洗脑成功，反正不与倪姝置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