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光(78)
“你为什么不回B市呢?”
“听说周启青先生现在在B市做文玩生意,这次他来乌镇了吗?”
周烬插着兜,浑身又野又冷,谁的面子都没给。
摄像机咔嚓拍了一通,有个人挤到前边:“那天的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喜欢她?”
这些天,一堆版本的传闻里,数一见钟情英雄救美这版最劲爆。
周烬乐了,笑得阴沉沉,这次是个人都看出他不高兴了。
他说话荤素不忌:“老子是你爷爷,你说她是谁?”
这些人好奇的并不是孟夏到底是谁,而是足够抓到大众眼球的噱头。堕落的纨绔子弟,漂亮神秘的少女,足以撑起一个吸睛的新闻板块。
他们一口一个小周爷,实际上一边怕他,一边看不起这样的混混少年。
周烬自己无所谓,但是他不想让孟夏沾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她的脸皮薄,刚才他没怎么欺负她,她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到时候跟他这么个混蛋绑在一块,她不得天天哭去。
他穿过人群往外走,拐进一条巷子,后头跟着道脚步声。
周烬一扭头,看见蓝白校服的少女。
操。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结果跟做贼似的。
弯弯绕绕的街巷间,两人一前一后,不近不远地走。
路过那家卖糖葫芦的小摊时,周烬掏钱递给摊主:“一串糖葫芦。”
摊主包好,一抬头,周烬已经走到前头去了。
冷飕飕丢下一句:“给她。”
摊主还记得周烬,这小伙子又冷又凶,看着就不好惹,是要讨不着老婆的。
结果今天后头就跟了个漂亮姑娘。
人姑娘就在后头,他还臭着脸。
摊主看得瞠目结舌,等孟夏笑着说了谢谢,才想起来把装好的糖葫芦递过去。
又走了一段,孟夏的手突然被人一扯。
周烬把她的书包也顺便扯下来,往肩上一甩:“你是蜗牛啊。”
他拽着她往前跑。
孟夏很久没这么跑过了,沉寂的心脏一点点跳动起来,跑到小朝河边时,她气喘吁吁的。
周烬睨她一眼,他一点也没有她的狼狈,抄着手站在那儿,心情还不错。
“你太弱了。”
一抬头,看见少女黑亮的眼,她原本就白,脸蛋一层薄红,胸脯轻轻起伏。
孟夏刚要说点什么,周烬又不知道被什么惹到,绷着腮撇开眼。
她往周围看了看,记起来这是周梨掉下去的地方。那天她过来找周烬,他蹲在河边,看上去跟死了似的。
周烬在河边站了一会儿,风把他的冲锋衣掀起来。
他难得不是平日痞里痞气的模样,拉开包,从里边把那个许愿瓶拿出来。
“小梨走的那年,七岁,小学二年级,爱漂亮,喜欢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他蹲下来,把许愿瓶深深埋在沙堆里。
什么工具都没用,用的是手。
“她小的时候总是缠着我讲故事,我其实没什么故事给她讲。有一次讲到死亡,人的一生会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肉//体的消亡,一次是遗忘,她说更怕被忘记了。只要我在一天,她永远不会被遗忘。”
周梨死后,他在黑暗里困了太久。
一切都灰暗没有意义。
他野蛮狂妄地生长,强大又脆弱,热闹又孤独。
直到这个夏天,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
孟夏在他身边蹲下。
“周烬,我们走吧。”
“去哪儿?”
“离开这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聊及这个话题。
这里不是乌镇,而是那些他们一直逃避,却未有一刻真正离开的囹圄。
离开。
离开那些肮脏,灰败,暗无天日。
她抓住他的手,掌心也沾了泥灰。
“别怕,我走前边。”
周烬的指腹扫过她的脸蛋,蹭上去一道土。
这回她真变成泥娃娃了。
“行。”
他捏着她的下巴,眼皮挑起来,上头一道深深的褶。
“轮不到你走前边。”
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样子。
从小朝河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
两人没赶上公交站的末班车,周烬打了个电话,让人把他的摩托弄了过来。
路上周烬破天荒地地沉默。
孟夏的下巴挨着他的背脊,耳边风声呼啸。
快到十水巷时,她忍不住问:“你想什么呢?”
他在巷口刹车。
“你。”
一个包含无数歧义的字。
湿热气息咬着她的后颈皮,极具掠夺性。
孟夏的耳朵滚烫。
活脱脱就是个小流氓。
周烬盯着她的耳朵尖看了会儿,笑得乐不可支:“瞎想什么呢?”
他摘了头盔:“过两天我去趟镀城。”
“去做什么?”
周烬勾着头盔转了几圈:“那里要举办MTP大赛,我打算去参赛。”
他这么一说,孟夏想起来,沈野他们之前说过这个比赛,知名的国际大赛,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垂下眼睛,两条胳膊圈在他的腰上,飞快地抱了他一下。
“那加油。”
然后跑得比谁都快,门砰地一声关上。
周烬站了好一会,低低骂了句操。
他想摸一根烟,在兜里摸了一圈,才发现烟盒早没了。
他在戒烟。
并不算太难,因为更勾人的是对她的瘾。他在楼下站了一个多小时,从头到脚都是细细密密的躁。
尽管不想承认,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栽了。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诱得他满脑子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