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您看,我大兄的身体,究竟如何?”
老先?生皱眉,思量再?三,尽量委婉道:
“老道当时为太?子殿下诊过脉,细细保养,或能到知天命的年纪,继续操劳下去,也就这几年了?罢。”
秋东心头沉甸甸的,这事,太?医院的人当真不知晓吗?未必。
可这话?,太?医肯定不敢对阿耶讲的,不仅是?阿耶,怕是?连太?子本人,都不晓得他身体已经差到什么程度了?吧?
老先?生又不是?傻蛋,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是?如实?对秋东相告,其中?情谊,让秋东动容。
见他难过,老先?生安慰他:
“不若抽空带太?子殿下常出来散心,我瞧着小殿下这样便很好,心境开阔,方?能长命百岁。”
秋东虽然自称久病成医,可也只学了?些皮毛,当然更愿意?相信专业大夫的建议。
可没等他实?行,一个倒春寒,太?子先?是?咳嗽不止,浑身发热,很快发展为胸痛,咳血。
短短半月时间,人便彻底昏迷不醒。太?医院院正在皇帝面?前,脑门儿都磕出血了?,还是?给不出任何能叫太?子平安醒来的保证,只心如死灰的吐出一句“臣该死,臣无能为力。”
孙道长再?次被皇帝请去东宫,然而?面?对太?子的症状,老先?生也只能摇头。
太?子的轰然倒下,令太?多人措手?不及。何况他今年才?二十四岁,膝下并无一儿半女,走在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
皇帝大受打击,太?子还未下葬,朝堂上已经为谁来做下一任太?子,打出了?狗脑子。
这叫皇帝感到厌烦至极,直接命人将叫嚣最凶的几个言官下狱,又砍了?几个浑水摸鱼的朝臣脑袋,才?暂时压住这股蠢蠢欲动的风气?。
秋东盯着阿耶喝了?药,又漱了?口,抚着他的背叫他宽心,缓声道:
“您别气?坏了?身子,您还得想想太?子阿兄的身后事才?行呐,儿听闻有朝臣上折子,言子女丢下父母,走在父母面?头,是?为不孝,借此不叫太?子阿兄的身后事太?过隆重。
可儿再?清楚不过,阿兄乃至纯至孝之人,哪能叫阿兄走后还背上不孝的名声?”
“对,扶阿耶起来,阿耶还不能倒下。”
秋东将人扶到书案旁,喂阿耶喝了?两口温水,压下喉间痒意?。就见阿耶深吸口气?,颤巍巍握笔,写下——
“朕闻乾象上浮,南陆启黄离之耀;坤元下辟,东明敞碧题之居……”*
洋洋洒洒千言,皆是?对早逝儿子的怀念与悲痛。及至文成,皇帝眼角的泪再?也没忍住,沾湿了?笔墨。
太?子是?他用尽心力培养的继承人,对任何一个孩子,都未有太?子这般的付出和感情。如今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心痛?
“太?子李弘,慈惠爱亲,死不忘君,谥孝敬皇帝,以天子礼,厚葬于唐恭陵”。*
随着这道诏令一起发出的,还有令文武百官为太?子服丧三十六日的旨意?。
在此之前,从未有父亲追谥儿子的先?例,如今不仅有了?,还是?父亲追谥儿子为皇帝。孝敬皇帝,是?在向世人明示什么,一眼便知,此举也算是?开历史先?河,可面?对失去儿子的暴怒父亲,朝堂上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秋东亲自扶棺,将阿兄送去洛阳安葬。叫人将阿耶写的《孝敬皇帝睿德记》镌刻成碑,立在阿兄墓旁。
一路上,太?平哭晕过去了?两回,直到亲眼看着这个人下葬,才?有一种他真的已经完全离开她生活的真实?感。
秋东扶着她上了?马车,叫她靠着自己,低声安慰:
“年节那会儿不是?还对大兄嚷嚷,说你马上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啦,将来要让薛三郎尚公主吗?回头成了?亲,带薛三郎来瞧瞧大兄,想必他会极开心的。”
太?平难过的靠在阿弟肩上,不知何时阿弟已经长出了?可以让她安心依靠的肩膀,语气?有几分厌恶道:
“这几日你忙着大兄下葬之事,还不晓得长安城那边,已经在为二兄还是?三兄当太?子,打起来了?,就连向来胆小的四兄,也在孺人韦氏的撺掇下,联络各方?,为他做太?子造势呐。
往日大兄待他们诸多照顾,竟似镜花水月一场空,谁都不曾念及大兄的一分好。”
秋东偏头,艰难抬起左手?,替她擦掉眼角泪水。
“有我们记着大兄的好,足够了?。回头你多陪陪大嫂,她与大兄之间,情谊深厚。大兄骤然离世,大嫂心里惶恐不比咱们少。且她与大兄膝下并无孩子,心里连个念想都无,我忧心她想不开呐。”
太?平对大嫂裴氏也是?极为敬重的,被阿弟一提醒,打起精神?,迟疑道:
“我观大嫂意?思,是?想留在洛阳陪伴大兄,可将大嫂一人留在洛阳,我恐她日日与大兄遥望,更加郁结难解。”
秋东苦着张脸道:
“大嫂肯定要随咱们回长安的,不过如今长安城乌烟瘴气?,得找个好地方?,叫大嫂过几天清净日子。”
太?平觉得这是?件正经事,该正儿八经的去办,便是?为着大兄,她也得想法子将大嫂照应好。终于打起精神?,坐直身子,绞尽脑汁思索半晌,合掌道:
“终南山!阿弟你说终南山好不好?那边距离长安不远,方?便咱们照看。最关键的是?孙道长在山上,我听闻坊间管孙道长叫老神?仙,不仅医术出众,且修行高深,人品出众。
若能叫大嫂跟着道长修行些日子,定能心胸开阔,对往事释怀,也好叫大兄在那边安心呐!”
秋东眼里露出笑意?,在小皇姐看过来前藏好,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