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07)
江式微的手被他牵着,但眼睛可没闲着,四处瞧了瞧。
曲江池倒不愧是禁苑,亭台楼阁,莫不恢弘大气,曲江池上波光粼粼,荷花含苞欲放,傲立于池水中,一滩鸥鹭纵游其间。
岸上杨柳依依,恰好将日光遮挡了大半,透过枝条,在地上落下点点黑影,齐珩牵着江式微的手缓缓走在石板路上,清风微拂,柳条稍动。
极为惬意。
如果可以,她真愿岁月就停留在这一刻。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步至杏园,齐珩侧首道:“杏花开了。”
江式微上前几步,捻起地上的落花,略带惋惜道:“花开了,但是这里是禁苑,人少,花开无人赏,可惜。”
齐珩反笑道:“等明年省试放榜,新科进士们就会来曲江赴宴,那时才热闹呢。”
“我可以来么?”江式微转身问道。
曲江游宴,群贤毕至,她倒是想去。
“当然可以。”齐珩对上她的目光,眸中之景女子站在杏花树前巧笑倩兮,身后有杏花随风而落。
江式微掩面轻笑,随后直接坐在树下。
抬首望天,晴空万里。
江式微靠在齐珩的肩上,慢慢阖上眼,齐珩侧头看她,见她睡得安稳,不好扰她。只默默坐在原地望天,只是唇边笑意太过明显。
天渐昏暗,圆月上蒙了一层薄雾。
江式微刚睡醒,哼了一声,依旧靠在齐珩的身上,齐珩柔声问道:“累了?”
江式微点了点头,策马一日,又走了那么长的路,累得她直接靠在齐珩的身上便睡着了。
“你的肩...”江式微有些愧疚,让自己枕了那么长时辰,如何能不酸疼?
“咱们该回去了。”齐珩理了理她的领子。
瞧江式微这刚睡醒的样子,要她走路怕是不能,离马车又有好一会儿路,这儿又未备步撵,于是问道:
“我背你?”
“这不太好吧。”江式微往后缩了缩。
齐珩君王之尊,如何能因她而折节弯腰?
“没事,上来吧。”齐珩已然俯下身,江式微见状只好环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后背上。
江式微在他背后,并未看见他唇边的笑容。
江式微在齐珩耳边轻声道:“六郎,你也这样背过别人吗?”
声音中带着试探。
月光柔和,落在二人的身上。
男子声音温和,借着皎洁的月光注目在面前的石板路上,眉眼带笑:“没有,只你一个。”
“那你以后呢?以后也会这样背别人吗?”江式微追问道。
齐珩停下了脚步,侧头郑重道:“不会,以后也就背你一个。”
江式微闻言方笑了,抱着齐珩的手亦愈发紧了,待到回了立政殿,齐珩将面前的水饮了个干净。
瞧着是真累着了,江式微捏了下衣袖,再不抬头。
是她沉么?
齐珩见她低头失神,又瞧了眼自己的杯子,方知她多心了,忙解释道:“天太热了,喉中干涩,不是你重。”
“不用哄我。”江式微有些失落。
原本入宫前她算身量纤纤,谁知入宫后身子反倒渐沉。
齐珩忙笑:“真不是哄你。”
“真的?”
“真的。”
眼瞧着内人端了膳食上来,齐珩与江式微二人累了一天,也是有些饿了,齐珩给江式微夹了块西江料,江式微嗔道:“我算是知道缘何去年的衣裳穿不得了。”
照这样齐珩夹给她一块又一块的肉,她能穿得下才怪。
江式微瞧见齐珩手边的金碗,问道:“那是冷蟾儿羹?”
齐珩点了点头,将金碗递给她,自己捻了块胡麻饼,确是脆香清甜。
高季见缝插针道:“陛下,今年生辰...是照往年一样么?”
齐珩应了一声,江式微疑惑问道:“生辰?”
谁的生辰?齐珩的?
高季朝她点了点头,齐珩的生辰向来不铺张,连一顿正经的家宴都未曾办过,只做了碗长寿面在紫宸殿堆积如山的文书中自己吃尽。
大晋繁荣富庶,连庶民之家的孩子过生辰都少不得阖家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共用家宴。
偏齐珩君王之尊,却自己一人落寞地在紫宸殿内度过每年内最应欢快的日子。
“为什么不办个家宴?”江式微放下手上的汤匙,轻声问道。
“没必要。”齐珩浅笑,随后掩饰地继续喝着手上的羹汤。
左右他自己一人也过惯了。
江式微不免心疼起齐珩来,她握住了他的手。
齐珩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她,笑道:“我没事。”
“你生辰那日,来立政殿好不好?”
她想让齐珩好好地过生辰,从前他是一个人,但以后不会是了。
齐珩本不愿她因他生辰而辛苦什么,但见她企盼的神情,他也不忍拒绝,只好答允。
高季站在一旁瞧着二人,倒是有些欣慰的笑了。
明日齐珩要去大理寺录囚,寅时便要出发,他怕扰了江式微歇息,便回了紫宸殿。
刚从池子沐浴出来,见常诺将从在立政殿批完的文书都搬回来,屈身回禀道:“陛下,臣已文书全数拿回。”
齐珩点了点头,常诺虽为宦侍,却通文墨,因此常于紫宸殿侍文书事,常诺办事谨慎,因此齐珩极为放心。
“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齐珩笑道。
待常诺走后,齐珩拿出怀中的银镯,继而拿起帕子细细擦拭,点点银光于烛火旁略显耀目。
想起那抹身影,齐珩的目光更为柔和。
他想,是时候该将这镯子送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