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3)
“陛下,臣一定会抓住幕后之人。”白义气愤道。
“不必了。”
“白义,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眼下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话,他自然知道是谁做的。
不孝不悌……齐珩想起白义方才的言语。
好,真是好得很。
齐珩闭了闭眼,咬着牙,压下心头升起的暴虐之气。
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生母的死是他这一辈子的痛,却还用这样的流言来中伤他、诋毁他,往他的心上狠狠扎刀。
这就是他的好姑姑!
可偏偏他还无可奈何,反而要巴巴地娶她的女儿才能化解眼下的困局。
脑中一遍遍的回荡着白义的话,他的风眩还是发作了,痛感犹如疾风席卷着他。
齐珩有些挫败感,本来江遂病重,情形对他极为有利。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终究不如他的姑母算的准,算的狠。
她这是在用舆论逼他,逼他娶她的女儿。
*
就这样过了些日子,一早,东昌公主便递了宫牌请伏帝阙。
常朝在卯时,十日一次,圣天子与六品以上的臣工都要在宣政殿议事。是以东昌公主便巳时入紫宸殿。
齐珩下朝方换了衣裳,穿上了件绯色的常服,衣上并无繁琐的绣纹,平淡中透着文人的儒雅随和。
“陛下圣躬安。”
东昌公主缓缓屈身想行礼,齐珩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笑话,东昌公主是什么人?他要是让她再行礼,他怕是要落一个跋扈的名声。
得,他可真是怕了她了。
“姑母不必多礼。”
“姑母请座,高季,上茶。”齐珩吩咐道。
“那妾就谢过陛下了。”东昌公主对他微微颔首,隐约中带着一丝倨傲。
高季很快便奉上两盏茶,一盏置于齐珩的面前,另一盏便在东昌公主前。
齐珩浅啜了一口,指尖似不经意的敲着杯沿,他沉默着,似乎想等着东昌公主先开口言来意。
但东昌公主并未开口,只是垂首细吹着盏中水面。她何尝不懂齐珩是在等她先开口,她此次虽是想商讨立后之事,但拿乔也是要的,何况有流言之事,她也不算毫无底牌。
利益交换,最忌落了下风。
只有双方可分庭抗礼时,达成的结局才算公允。
少年终究是少年,正是意气盛的时候,耐不住性子,终是齐珩浅笑道:“姑母此番入宫,可有何事?”
东昌公主听此言缓缓开口:“前些日子,陛下遗忘了个东西在妾这儿,妾自是要给陛下送来的。”
她还给齐珩送的札子找了个理由。说罢,停云便奉上一样物件。齐珩只瞥了一眼,便知道是那道他并未朱批的札子。
“陛下看看,可要朱批?”
“不必了,朕已乙览,此事欠妥。”
“哦?那陛下认为不妥之处是?”东昌公主明知故问。
“人欠妥。”齐珩直截了当。
“姑母认为如今可有适当的人选?”齐珩反问她。
“妾一妇道人家,见知鄙陋,哪里知道什么适当不适当,只是想到了一桩旧事。”说罢从袖中缓缓拿出一张黄纸道。
“是何旧事?”齐珩问道。
“妾女不才,但兄长仁厚,怜惜幼女,曾下手诏欲立妾女为皇太子妃,只可惜兄长走的匆匆,此事便耽搁了下来。”东昌公主说着说着竟落了两滴泪来,她说的凄然。
齐珩接过手诏后,自觉地递给东昌公主一方巾帕,冷眼瞧着。私下里不由惊叹,如此模样,他这位姑母都能去梨园的戏班子演一出了。
表面上是想起旧事,哀悼兄长,实际上是有备而来,图谋后位。
他说呢,先帝遗诏谢晏苦寻不得,原来在他这位好姑母的手里。
遗诏,原来是这样的。
先帝是真的在拉拢东昌公主啊,竟连未来皇后位都奉给了她的女儿。
“陛下若不嫌妾女粗陋,妾女自是愿意侍奉于君王左右的。”东昌公主此句方是来意。
齐珩“呵”浅笑一声,“表妹仙姝之质若许给朕,朕怕是委屈了她。”
“陛下龙章凤姿,是妾女高攀才对,何况兄长当年属意陛下继神器【11】,妾女又是先帝钦定的皇太子妃,与陛下能有如此因缘,算是她的福分了,若能与天子为妇,便是奉箒【12】,想必先帝于九泉也可瞑目了。”东昌公主此话说的动情晓理。
“更何况,妾听说宫外有些流言蜚语实在是不成体统,若良缘缔结,那些流言自然灰飞烟灭了。”
齐珩了然,东昌公主是真想让他娶江氏女了。她这话说的极为深奥,他若娶了江氏女,流言不攻自破,又能向天下自证他是先帝属意的皇太子,继承皇位,理之自然。
又能打破他想拿皇后位讨好中书令的荒谬之论。
她这是在拿流言威胁他,可偏偏他还奈何不了她。
若他不娶江氏女,他的声名一朝尽丧也就罢了,更严重的是随时可能都有人以此为由推翻他的位置,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眼下好不容易稳定了局面,百姓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好啊,只是立后程序繁琐,朕怕是江侍中忙不过来,不如朕找个人帮帮他吧。”这意思是,皇后位齐珩可以给,但鸾台长官齐珩也要换。
“陛下说的是,江侍中如今快到知天命的时候了,自然会力不从心,陛下体谅他,他也感恩戴德,知道如今也该是为朝廷注入新鲜血液的时候了,他想看着陛下立后,然后便致仕回乡,腾出位置来,也可让新的儿郎们好好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