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48)
只见齐珩淡声道出两字:“好啊。”
礼部尚书闻言,不可置信地抬首,见齐珩唇边泛着冷笑,韩尚书双目瞪大,解下紫色衣袍,脱去官帽,恭敬稽首拜礼,道:“臣,谢天恩。”
齐珩如此言语,摆明了是定了心追尊陈氏。
早朝不欢而散,东昌公主府邸内。
齐令月砸了手中茶盏,厉声道:“尊陈氏为太后,他还真敢想啊。”
“昔日他借晚晚大婚赦天下把崔知温放了出来,我都没说什么,他扶崔知温做中书令,我亦忍了,如今还想把陈氏追为太后,他将我和士族的脸放到哪里!”
先谢贵妃与齐令月素来交好,当初谢贵妃能看重齐珩做养子,齐令月是出力牵线的。
如今齐珩欲以陈氏为太后,这置先谢贵妃的位置何处?
又置牵线的齐令月于何处?
陈氏出身贫民,若以此身都能居皇妣之位,置晋朝世家颜面何存?
这哪是什么皇妣名号之事,分明是齐珩欲对士族动手。
此事,不过是探一下士族的底线为何。
若此事顺利通过,便是主动示弱。
顾有容安抚住东昌公主,她徐徐道:“盖儿你先冷静些,此事咱们慢慢商议。”
齐令月冷哼一声,气怒地打着扇子,掀起阵阵沉风。
顾有容倒了一杯凉茶,道:“齐珩年幼丧母,自是心中有愧,追尊生母实属情理之中。”
齐令月阖上双眼,顷刻,缓缓张开双目,怒气消散,她淡声道:“我知他素来重情义,但此事委实不妥。”
“今日我若允,便是对齐珩称弱,日后风向便变了,那些朝臣个个跟鬼灵精似的,一见我弱势,便会毫不犹豫尽数投靠齐珩,那时大势将去,我岂不任他宰割?”
顾有容笑笑不语。
江锦书在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床榻上,小案旁搁置着一个描金纹的檀木箱,齐珩刚进内室,便看着江锦书极其认真地写着什么,他稍稍倾身。
待瞧清上面的字,他倏然一笑,早朝的那些苦闷怨怼尽数消散。
他轻笑道:“你就这么想我?”
江锦书置笔,而后道:“我好想你。”
江锦书稍稍倾身,环上他的腰腹,轻声道:“你就不能早些回来陪我吗?”
齐珩笑笑,抚上她的青丝,江锦书并未挽髻,发丝至到腰间,如墨如瀑。
齐珩稍稍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他温声道:“那我快些,不让你久等。”
江锦书抱他抱得愈紧,齐珩移开目光,看着她写过的纸张,上面全是“齐珩”“明之”四字,还有她画的,他的背影,他看向那檀木箱,笑笑道:“这么多横玉?”
江锦书从他怀中稍稍脱离开,点点头,道:“我看着这些横玉,就会想到你。”
齐珩含笑,让她靠在他的怀中,他抚上她隆起的小腹,轻声道:“她有没有在闹你?”
江锦书思及此,轻捶了他一下,满脸的愁苦,她埋怨道:“那阵觉着恶心,吃不下什么东西。”
“现在好多了,能坐得起来,还能有功夫想你。”
江锦书笑了笑。
齐珩唇边带笑,道:“我怎么觉着你有了身子后,便总喜欢黏着我呢?”
江锦书闻言,变了脸色,正襟危坐道:“怎么?你还不愿意?”
齐珩忙搂住她,轻声哄道:“非为不愿,反而,我很欢喜。”
江锦书动了动,却被齐珩抱住,他道:“让我抱会儿。”
江锦书安分许多,静静地被他抱着,良久,她道:“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齐珩反常,想必是早朝出了事情。
不会又与阿娘有关吧?江锦书心中惴惴不安。
齐珩吻了吻她的耳畔,江锦书只觉得痒,齐珩道:“今日尚书右丞提议,想追尊我阿娘为太后。”
江锦书回首笑道:“这是好事呀。”
齐珩看向她,眼神中稍带落寞。
确是好事,可他们却联名反对。
见齐珩不说话,江锦书便已猜出结果,她道:“他们反对,是不是?”
齐珩点了点头。
齐珩下早朝后,有意留翰林学士与中书省相关人等商议追尊之事,结果那些人纷纷以病请辞。
没有人肯接下书诏之事,这诏书何言下达?
后来他又传召顾有容,顾有容只言文采不佳。
笑话,当日为江锦书立后书诏,“水盈潇湘,渡珠荷而潋滟,日映翠微,再常羲以扶光。”此一席话朝野皆称,顾有容自称文采不佳,那何人敢称文采?
她分明是不想接此事。
齐珩心思郁结,闷闷自嘲道:“无人肯接此事。”
江锦书默然,而后她轻声道:“我接,成吗?”
她的手抚上齐珩的面容,齐珩讶然,他面色凝重,忙道:“不成,你还有着身子,太累了,身体承受不住的。”
立诏不是容易之事,需查阅诸多典籍,便是翰林院与中书省草诏,都要耗费一月左右,才能写出。
且立诏之事是翰林院与中书省众人共同完成。
能一人完成的,独顾有容一人。
并非他不信江锦书的才华,只是她还怀着身孕,怕是格外劳累。
江锦书抱住他,低声道:“我有分寸的,你相信我,好吗?”
齐珩犹豫道:“你还怀着孩子...”
江锦书笑笑道:“总归我也没什么事做,闲着发闷,倒不如给我们的阿娘尽一份心。”
她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坚定。
犹如磐石。
不可迁移。
齐珩双目含泪,其中水光闪烁,他忍住泪意,轻声道:“我们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