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153)
说罢,赞赏地又向他胸口捶了一拳。
谢晏抓着他的手, 唇边淡笑,复而他的目光逡巡四周, 他道:“六郎呢?”
齐子仪道:“六哥去请嫂嫂了。”
谢晏听后,垂眸淡笑,并未说什么。
齐子仪并未发觉谢晏的异常, 反而搭上他的肩头,调侃道:“你还未说此去蜀地之行如何呢?”
谢晏刚欲开口, 便见门口有二抹身影缓缓入内, 齐珩身着白色常服小心翼翼地搀扶江锦书入来。
谢晏抬首看去,江锦书面若银盘, 更胜桃李,发髻间有珠翠环绕,金光熠熠,衣衫宽大却亦掩盖不得高高隆起的腹部。
其芳殊明媚,笔不可模样。【1】
谢晏低首苦笑,眸中的希冀之光渐渐堙灭。
齐子仪稍稍揖礼,含笑道:“六哥,嫂嫂。”
谢晏回过神来,匆匆打揖,道:“陛下,殿下。”
江锦书淡笑颔首回礼。
齐珩上前一步,扶起谢晏,且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道:“伯瑾此去甚是辛苦。”
“别站着了,先入座。”齐珩笑得开怀。
而后他扶着江锦书坐在席间,齐子仪似好事般揶揄道:“嫂嫂,六哥如今可算被你攥在手心了。”
齐子仪言语间有促狭之意,江锦书面上一羞赧,不禁垂首。
齐珩侧首见江锦书羞涩之态。
他知晓她面皮薄,怕是受不住齐子仪这番调侃。
齐珩安抚地将她的手掌握住,抬首看向齐子仪,对江锦书笑道:“此獠猖狂,连我都作玩笑,切莫理他。”
而后他面向齐范笑道:“必要让叔父与叔母给你寻一位严厉的管家娘子,好生教训教训你这脾性。”
齐范连连罢手,道:“六哥恕我,万莫如此告知阿耶。”
齐子仪忙看向谢晏,祸水东引道:“六哥,伯瑾也还未有主家娘子呢。”
谢晏垂首,持白玉杯的手一颤,并未言语。
齐珩闻言看向谢晏,见他眉间稍蹙,似有不悦之意,忙道:“齐范,你少至旁人屋舍放火,如今说的是你的事。”
齐子仪见齐珩的言语并不饶他,看向侧旁端坐于位,面容含笑的女子,齐子仪哀求般轻声道:“六嫂嫂,帮我说说情。”
江锦书被齐子仪这声“六嫂嫂”唤得脸热,她暗暗拽了拽齐珩的衣袖,齐珩无奈地笑着,将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他笑了笑,自认命地饮尽面前的酒盏。
他拿晚晚总是没有办法。
江锦书又拽着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少喝些。”
齐珩含笑看她:“嗯,不喝了。”
而后江锦书低头捧着自己杯中的甜水,慢慢饮着,她有了身孕不宜饮酒亦不宜饮浓茶,齐珩便让人给她准备了甜水。
齐子仪已然知晓揶揄江锦书的下场,再不敢多言半句,谢晏双唇翕动,神情略显复杂,末了他唇边带着如用尽黄连般的苦涩之笑。
昔日齐珩风寒病卧高榻,江锦书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不知是为顾全齐珩的病情,还是为他的艳羡之苦,他在齐珩的药中多放了一味黄连。
而今黄连之苦终是反噬至他的身上了。
谢晏含笑望向殿外,落花随湖水,透过凤帷依稀可见那月光,然疏萤度过,独月自怜,似颦眉女子对镜孤芳自赏。
谢晏又饮一盏,眼前那抹身影如云烟般慢慢消散。
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他该知道的。
眼前人非彼时之人。
齐珩似察觉出伯瑾饮酒自醉的落寞,他笑了笑道:“伯瑾此去剑南道,如何?”
谢晏抬首道:“蜀郡山水极美,果子亦是清甜。”他目光稍移,瞥向江锦书的神色。
他想问,果子是否令她满意。
“那清查剩田之事,如何?”
“臣已上札,大概已至中书门下,臣已将剑南道具以上报。”
“另外的事,待回紫宸殿臣再细奏。”
齐珩笑着点了点头,谢晏做事他向来放心。
江锦书执箸的手一顿,额间不断有冷汗涌出,腹间稍痛,她支撑不住伏在齐珩的肩上,齐珩忙扶住她,神色仓促,忙道:“晚晚,身子不舒服?”
江锦书蹙眉含泪,臂上的金钏子晃动,发出清脆响声,她蜷曲身子道:“我有点疼...”
齐子仪与谢晏忙对视一眼,匆匆起身,齐子仪有些慌张出声:“嫂嫂...”
谢晏离开原位,大步上前,推开齐子仪,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须臾,他沉声道:“她胎象不稳。”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齐珩,道:“扶她去内室。”
齐珩抱她至含凉殿内室,扶她缓缓躺下,他紧握她的左手,抚着她的发顶,齐珩声音稍颤但仍在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没事的,伯瑾在这,你没事的...”
谢晏问了数个问题,江锦书因痛而答复不得,只齐珩与江锦书日日同榻,几不分离,便替江锦书一一答了。
谢晏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取一黄釉瓷瓶,取了一颗予江锦书服下。
随后环顾四周,见案上有笔墨,便提笔留下一药方与齐珩,数次叮嘱。
末了,谢晏道:“陈奉御开的药方存档与殿下近日的药渣,我需带回去。”
齐珩不疑其他,忙命余云雁去寻。
齐子仪在内室外踟蹰半柱香左右,他是外男不便入内,见谢晏出来,忙道:“嫂嫂如何了。”
谢晏垂眸道:“还好,她与孩子都无事。”
齐子仪听了此话算是松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六哥最疼嫂嫂了,这又是六哥第一个孩子,可莫出了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