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76)
那老媪向东昌公主欠身随后进了内室。
齐令月随意地拨弄着茶盏,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老媪出了来,对齐令月摇了摇头。
齐令月嗤笑一声,讽道:“我就知道。”
江式微出来后,双手掩饰地迭于身前,她含羞道:“阿娘,这领子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衣衫是极为好看的,是晋朝流行的坦领,衣衫是两层的,里面是浅蓝色的绫,上面绣了她最喜欢的山茶花纹样,外面又缝上了一层素纱。【2】
举手投足间,里面的山茶花时隐时现。素纱朦胧,宛若轻烟。
坦领在大晋并不少见,且为贵族仕女所钟爱,只是东昌公主给江式微的这件,领子较之寻常低多了,何况江式微的身段极好。
一低首便能见到那半遮半掩的让人见之欲醉的风景图。
东昌公主原已怒上心头,现下火降了一半,她勉强笑言:“这不挺好看的么?”
“是好看,只领子过低了。”
“我又没让你平日也这么穿,你只需等六郎来时换上,给他看不就好了?”
江式微一时沉默。
东昌公主见江式微默然,若有所思地拉过她的左手,柔声道:“害什么羞?古语云:女为悦己者容【5】,你为他而容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指尖划过手心,那一痕痕凸起格外明显,齐令月转过江式微的手心。
江式微急忙撤回手,然东昌公主却抓紧了,齐令月看清了上面淡粉色的凸起,带着怒气沉声道:“这是什么?”
“原我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为树桠子划破的。”
齐令月反倒冷笑道:“你当你阿娘是傻子么?树枝划出的伤口怎么会如此?这分明是笞刑。”
江式微自知瞒不过,索性承认了,讪讪道:“阿娘,是我犯了错。”
“齐珩让你受刑的?”齐令月的语气有些急促。
“不是,是我自己愿意去的,不怪他的。”
“还为他辩解。”东昌公主冷哼一声。
“是为张观棋那事?”
江式微看了齐令月一眼,有些讶然。
齐令月冷瞥了她一眼,道:“不用看,这宫里什么事能瞒得过你母亲?”
“是……我的手稿被一个内人偷盗了。”
“痴蠢。”
东昌公主只觉得怒气上涌,又顾忌着江式微的脸面,忍着气指向那老媪,道:“我和殿下去内室,所有人都给吾退下,你,还有傅姆【3】跟上。”
随后便强势地拽着江式微进了内室。
“说说吧,成婚这么久了,为何还未圆房?”东昌公主怒道。
“阿娘。”江式微闻此,急急唤了一声。
“是谁不肯?”齐令月逼问道。
“是我。”
“为什么?”
江式微闭口不答。
“行,真行。你不说原因,可以。但是,今夜你就给我穿上那衣衫见他。”
江式微平静的面色顿时被撕得粉碎,她轻声道:“阿娘,你一定要这么羞辱我么?”
东昌公主闻言,反而气笑了:“我羞辱你?夫妻之间圆个房就成了羞辱?晚晚,这是哪儿的规矩?是成婚前傅姆没教会你如何侍寝?还是你想在他面前拿乔造作?”
齐令月的话越来越难听,江锦书觉得格外刺耳。
“你想拿乔也要有个度,阿娘是不会害你的。”
“娘,儿求您了,别逼儿成么?”江式微饮泣道。
“晚晚,你要知道,没有阿娘,你连这宫门都碰不到。”东昌公主冷冷道。
“晚晚,你不会让阿娘失望的……对么?”
江式微含泪不答。
“今日我把石氏留在这做你的新傅姆,六郎那边我已派人去请了,莫辜负阿娘的一番好意。”
她抚上江式微的脸,声音温和。
却如棉中之刺,让人心颤。
“阿娘,求你,我真的害怕,我求你再给我些时日成么?”江式微拽住齐令月的衣摆,低声祈求。
“我给你时日,谁又能给我些时日呢?”齐令月俯下身。
江遂因病已然地上辞呈,江益与江律空有爵位,也只表面看着光鲜,实在不堪说的,齐珩对江氏有戒心,她已然提了数次,立后前原已答应她让江律不必外放就入兵部作侍郎,现下却被齐珩以“阅历不足,不足以服众”之名左推右推。
她是看出来了,门下省是交出去了,齐珩却说话不算话了。
亏得她还想让江式微吹些枕边风,谁成想二人竟压根儿没圆房。
“帝后不合,这是傅姆的责任,傅姆失职,自当……赐死。”东昌公主毫不留情地道出两字。
“长主饶命,长主饶命啊……”傅姆忙叩头伏地求饶。
“拖下去!”
“阿娘,不要!”
眼见傅姆要被发落,江式微挡在她的身前,朝着东昌公主一跪。
她知道东昌公主做得出来,即便她是皇后,她也拦不住。东昌公主在宫中的势力,是她和王子衿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
更何况顾有容还在。
“我……我答应您,我今夜就和陛下尽周公之礼,求您饶了傅姆,好不好?”
江式微全无体统地祈求她,祈求上位者放过被她们睥睨的、微不足道的蚍蜉蝼蚁之侪。
“为什么非要阿娘做这个恶人呢,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齐令月俯下身抬起江锦书的下巴,冰冷的指尖划过温润如玉的面庞,齐令月满是怜惜地看着她。
“晚晚,你须得知道,阿娘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全都是为你好。
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