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几位侍女都屏住呼吸,罗嬷嬷也蹙着眉,自那垂幄缝隙,盯着那宁王看。
却见那宁王矫健地翻身下马,翻身时,那绣工华美的红色袍底逶迤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而他身上披着的那雨披,更是纹彩绮丽,璀璨夺目。
罗嬷嬷死死盯着那宁王的雨披,喃喃地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鱼油锦吗?”
传闻鱼油锦为女儿国贡品,为天下至宝,便是在倾盆大雨中,也不会有半点湿濡。
此时看来,只见宁王下马,华丽的雨披在一个顿挫间,翻飞开来,飘逸华美,那上面丝毫不曾沾染半点水滴。
这时候,身旁早有侍卫恭敬地举了大油伞,俯首为宁王遮雨。
宁王却是恍若未觉,径自往场上走来。
他金冠玉带,红袍银披,走在那微雨中,步子迈得宽大,雨披在雨中肆意飘摇,妖冶绝伦的面庞矜贵傲气,却又有刀锋划破寒冰的冷。
便是那群严阵以待的西渊杀手,都不免惊叹于这宁王殿下之清贵慑人。
不过宁王却是连看都不曾看那群西渊杀手一眼,锐长眼瞳斜扫向一旁的马车。
那目光若有实质,充满威慑力,让众人心中为之一凛。
宁王却扯唇,神态俾睨:“今日是本王迎亲之日,是谁在这里触了本王的霉头,非要和本王过不去?”
西渊杀手尽数紧绷,死死盯着这宁王殿下,一时场面剑拔弩张。
宁王看着那已经被损坏的马车,勾唇,很有些玩味地道:“你们远道而来,是想为本王喜事添彩吗?还是说,你们也想看看本王的新娘子。”
众人微惊,一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此时,却见宁王足尖一点,矫健地一跃而起,红袍翻飞,银披如练,他拔出腰间长剑,自马车上方划过一道迅疾白亮的光弧。
那剑气凛冽强横,割破密织的雨幕,无声地划过那马车。
之后,那道红色身姿落地,名贵的黑色长靴稳稳地踩踏在雨水中,溅起阵阵水花。
水花飞溅而起,四散开来,缓缓降落。
而空中尚且残留着那身姿游龙一般的拖影。
一切不过是转瞬间罢了。
众人屏着呼吸看过去,只见宁王垂敛着薄长的眼睑,如雕如琢的十指握住手中长剑,缓慢地插入剑鞘之中。
那薄剑犹自在颤,发出“铮铮”之声。
而那一旁的马车,却后知后觉,轰隆一声倒塌。
五色漆彩绘的碎片零落一地,珠帘崩断,绣锦的檐饰也四散开来。
原本华丽的马车只剩下马车辕子空落落地支棱着,马车辕子中间,是铺了紫貂软缎的座椅。
所有的人都看到,那锦衣华服的女子,无声地坐在那里。
春风料峭,吹起她的墨发,朦胧烟雨中,她雪白明艳,仪态不可方物。
随行的莫经羲瞬间皱眉,视线如电,射向那宁王殿下,一旁送嫁的夏侯家众人,也都脸色难看。
这是对夏侯家小娘子的羞辱。
这宁王殿下果然如传言一般狂肆无忌。
第6章 还挺好看的
青葛的面容就这么暴露于众人之前。
细密的雨丝斜滑过她的脸颊,她修长的羽睫垂着,静默地端坐在那里。
这种场面完全超出她被教导过的范畴,她也不知道依那位夏侯娘子的性子,这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低着头无声以对。
这时候,莫经羲已经上前,声音很是克制:“宁王殿下,这是何意?”
宁王修长玉指握着腰间剑柄,眼神都没给莫经羲一个,更不曾理会。
莫经羲彻底被忽视,一时也有些尴尬,他抿紧唇,盯着宁王。
这时候,宁王却径自望向青葛。
青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充满了兴味的打量,他并没有对夏侯娘子的敬重,也没有对自己未来王妃的善待。
他是宁王殿下,从来都是,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看在眼里。
隔着那缥缈雨雾,他抬起手,命道:“过来。”
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是在命令一只他养下的宠物。
身边的罗嬷嬷一直低着头,旁边的莫经羲蹙眉,但是没有言语。
于是青葛便起身,走下了那马车。
官道上横七竖八的残肢,还有被雨雾浸染的血水,以及马车曾经华丽的残骸。
青葛目不斜视,保持着夏侯娘子的仪态,踩着那有些潮湿的官道地面,走向了宁王。
她一身草色连天云锦长衣,如云乌发高高挽起,走在那烟雨涳濛中,清灵独秀,一身肌骨犹如冰玉塑成。
莫经羲看着青葛纤细的背影,藏在袖下的手便不自觉攥了起来。
而此时的青葛已经走到了宁王殿下面前。
曾经无数次,她沉默地立在他的身后。
也曾经无数次,她手握薄刃,以身护他。
她是一把刀,是一道影,是藏在暗日中没有姓名的三十七号,也是漫不经心被按了名字的青葛。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需要走在他面前,面对他的桀骜冷漠,面对他的杀伐果断。
此时的宁王看起来孤高颀长,矜贵冷漠。
她微仰起脸,望向那双曾经的自己不能直视的眼睛,之后才道:“不知殿下打破妾的马车,要妾下车,是有什么吩咐?”
宁王垂眸,看着眼前的青葛,她肤白胜雪,一双墨眸仿佛浸在了水中一般,是个当世罕见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也在看着他,姿态放得低,但是眼神很有些较劲的意味。
他打量着这美人儿,之后,倏而勾唇:“夏侯氏女儿倒是养得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