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207)
来人不满,却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回答道:“是,属下遵命。”
“还有,给听海崖通风报信,说五柳山庄杀了黎思之,引尤小帆上门讨债这件事,是顾冲的主意?”
“是。顾冲的意思,本是想让双方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
来人扼腕叹息,叶星抿了抿唇:“然后呢?谢照卿也同意了?”
“是。”
“啧。”叶星摇摇头,“他们两个的心眼子,加起来都没有栾易山半个大。丢了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主人……”来人欲言又止,叶星摆摆手:“你去忙吧,我要等等冉静,看看她那里的情况。”
“是。”那人告退。
叶星望着深不见底的雷池,揉了揉刺疼的眉心,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他:“叶星,你有多少把握可以成功?”
“这不是我说多少,就有多少的。”叶星头疼欲裂,那声音忽远忽近,飘渺虚无。叶星的手忽然垂了下来,眼睛紧闭,坐着便入了定。很快,他再次睁眼,只是眼神变得冷峻许多。他缓缓起身,眺望着远处云烟,思量着:“栾易山,你当真没有二心?”
他眯了眯眼,施术打开法阵,见到了远在关河镇的冉静。对方一身寻常人家的打扮,静静坐在距离历家不远处的一家茶摊上,沉默地观望着。
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黄衣女子,面若桃花,步履轻盈。她满面春风地叩响了历家大门,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沈姐姐!”芽儿喜出望外,扑过来钻进她怀里,沈景越摸摸她的头,简单聊了几句,便与她一道进了门。
冉静沉默地抿了一口热茶,心下有了决定。
第105章
“罗叔叔, 沈姐姐来啦!”
芽儿拉着沈景越穿过券门,找到了在偏院练枪的黄二狗。
他自答应施未照看芽儿一家,便一直待在这里, 不曾远离。但历家上下皆是老弱幼小, 实在无人能说上话, 黄二狗便常常来此练枪,倒也自得其乐。
如今得见故人,他亦是十分高兴,随手抹了把汗,收了枪, 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小景。”
“狗哥。”沈景越此番前来,不仅是为了再探藏书阁, 也是代顾青问好, 她道,“顾长老托我带了些东西来,她说你也辛苦,要多多保重。”
黄二狗莞尔:“顾长老费心了。”
他说着,又微叹,“我都是托主上的福。不过他要是在,估计打死都不会收的。”
“哈哈。”沈景越被逗笑了,“谁说的?这可不一定。”
施故其实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
若他在, 想必一边嫌弃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边叼着个烟杆, 让黄二狗将这些东西全搬进去。
施故的嘴比他的剑都硬。
黄二狗与沈景越相视一笑, 便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此事。
他们一道进了屋,芽儿给他们泡了茶, 便借故说要去陪会儿母亲,很懂事地离开了。
沈景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这才缓缓开口:“兰因琴,恐怕做不成。”
“此话怎讲?”
“我依着那制琴图,试了无数块桐木,却总是差了点意思。顾长老费尽心力,寻到一根千年桐木,她劝我在那上面试,我却不敢。”沈景越心生忧虑,“我直觉,除了琴木与琴弦,还差了一样东西,可我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呢?”
黄二狗沉吟片刻:“说不定不是琴本身,而是御琴之人。”
“天下修者千千,谁能驾驭这把名琴呢?”沈景越微微蹙眉。
她又回忆起了往事,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闪而过,带来的却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她攥着指节:“不论如何,还是先将琴赶制出来。我来的路上,听闻小未已经重铸斩鬼刀,将命格剥离,且他们已经得到了四根兰因琴弦,凑齐全部,指日可待。”
“那是喜事啊。”黄二狗闻言,喜上眉梢,“想不到少主成长这么快,主上在天有灵,定也万分欣慰。”
沈景越笑笑,眉眼间却愁思遍布。思量许久,她道:“狗哥,若是问题的关键真在琴主身上,那我能不能求你帮我找个人?”
黄二狗一下紧了心。
不会是去找燕知吧?他有点慌张,还有点心虚,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强装镇定地问道:“什么人?你尽管开口,我定全力帮你。”
沈景越见状,一时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她定定地注视着黄二狗,想到这人对她多有照顾,眼下又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之人,便鼓足勇气,决定坦诚一件事。
“狗哥,当年恩公救我,你也在场,对我过去遭遇,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沈景越说话慢慢的,可一字一句又都敲在黄二狗心上,令他捏了把汗。
“这是自然。”他点点头。
“当年屠戮我同门之人,用的便是兰因琴。”
“嗯。”
“她叫燕知。”
“嗯,我知道。”
沈景越抿了下嘴唇:“燕知曾是鬼道三脉之一,对吗?”
黄二狗差点跳起来,支吾着:“这这这,你听我解释……”
“我都知道。”沈景越的眼神亮了起来,似是含泪,“当年恩公救我时,就全都告诉我了。”
“啊?”黄二狗一愣,“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沈景越笑笑,忽然哽咽,“我对此讳莫如深,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我,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过去。”
“恩公说,若我要恨,大可一并恨他,若我要走,也可以立刻就走。但我想了想,大千世界,哪有我的容身之所?何况——”沈景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那些同门的死,也全因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