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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丹山路(240)

作者: 四季奶糖 阅读记录

“燕知!”

他喜出望外,松开缰绳朝她跑来。

天阴沉沉的,雷声由远及近, 重重劈在高大的树尖、低矮的墙头, 还有即将重逢的两个人心上。

“她是谁?”燕知指着林故身后的某人厉声质问, 少年向她解释:“这是纪姐姐,以后会和我们一起生活。”

“凭什么?那不是我家吗?凭什么要让一个陌生女人住进来?凭什么!”燕知暴跳如雷,她想不通,她无法接受,她拼尽全力活下来, 就是为了再见到林故,跟他一起回到故乡, 可现在为什么会多一个人?

“你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我, 是不是不想来找我?”燕知潸然泪下,经年来积攒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开始不断地重复一个问题,开始不断地钻牛角尖,她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少年一愣:“不是的,我……”

“骗子。”

燕知自言自语着,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那个人的话。

“燕知,你逃不掉的。只要你染了血, 负了债,日日复日日, 年年复年年, 你也会变成我这样的恶鬼。”

“杀人不眨眼。”

燕知双眼猩红, 几乎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她想, 我怎么了?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故伸手想抱住她,安抚她,燕知却下意识地一刀捅进了他的心口。

那是她这三年来形成的本能反应。

她最终还是被折断了翅膀,从高空狠狠坠下。

林故惊愕不已,鲜血喷涌,染红了他一大半的衣襟。雷电轰然而至,电闪雷鸣之间,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燕知的视线彻底模糊,她蓦地回过神,再想伸出手时,林故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带回来的那个年轻的陌生的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小声叫着他的名字,燕知后退两步,茫然地朝后跑去。

“燕知,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一定回来找你。”

豆大的雨点砸在燕知脸上,几乎封闭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右手攥拳,左手掌心覆于其上,像是要再次感受那个夜晚,少年最后的体温。

她跑着跑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混在雨水中,逐渐麻木她的内心。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抛弃我?

燕知在潮湿的天地之间痛哭,终是慢慢停下了脚步。

如果她愿意停留片刻,也许就能听见林故的解释,那个少年会说,燕知,我没有抛弃你,我只是回来晚了,对不起。

但是她没有听到。

燕知悄悄折回去,少年和陌生女人都不见了,连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也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她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哥,哥……”燕知呢喃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哥你在哪儿啊?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燕知还是没有找到林故。

他们又一次走散了。

从烈烈大火,到滂沱大雨,紧握的双手最终无力地松开。

燕知摩挲着空荡荡的右手,像三年前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唯一不同在于,她终究不是案板上的鱼肉,而是锋利的刀刃。

她开始接一些人命买卖,拿着赢来的赏金,四处流浪。她其实很讨厌这种漂泊的生活,可除了这样,她想不出其他办法来消磨时间。

燕知最开始是练刀的,偶尔弹弹琴,不过她始终觉得那是附庸风雅的玩意儿。直到她在一次暗杀任务中,碰到一个难缠的对手。

那是个很擅长幻术的女人。

漂亮,轻佻,轻言慢语,差点要了她的命。

燕知在那次搏杀中,真正明白,什么叫杀人诛心。一次次陷入幻术中不可自拔,一次次美梦破碎,一次次被抛向高空再跌落崖底,濒死时的窒息感让她爆发出无限的潜能。

她最终赢了那人半手。

“是个好苗子。”对方轻蔑地笑了笑,缓缓吐出遗言。

“我祝你登峰造极,万劫不复。”

言罢,她便闭上了眼睛,再没了气息。

燕知冷冷地凝视着她嘴角那抹殷红的血,沉默地转身离去。

那抹血,好像成了她一块心病。

此后的燕知每每持刀,都会想起在这场厮杀中压抑的呼吸、痛到麻木的心脏和几近崩溃的神志。

她也痛了。

她忽然不想用刀了。

烦。

燕知决定重新去找一个称手的武器。

命运的齿轮又一次转动。

她再次遇见了林故。距离上次见面,又是三年。那人又长高了许多,已经完完全全是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了。他一身利落打扮,干净整洁,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好,乍看之下,就和那些燕知从前碰到过的名门正派的弟子一模一样。

他不再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可怜的小乞丐了。

可燕知,好像从来没有长大过。

她被困在了年少时的山上、海边和瓢泼大雨中。

“燕知,和我回去吧。”林故依然给足了她耐心,燕知却歪头看着他背后那把剑,又看看站在剑后的那个女人,问了个不明所以的问题:“你改名了?”

林故默然片刻,点头道:“是。”

现在他叫施故了。

“为什么?”

“班主死了,不吉利。”

施故省略了许多,比如他改名也很随意,就是在大病之后出门走了走,看中了街头那家烧饼铺的烧饼。那铺子的小老板就姓施,他说看他们姐弟两个可怜,烧饼就不收钱了。

施,就是施舍的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