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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丹山路(272)

作者: 四季奶糖 阅读记录

霎时间, 千万思绪哽在喉中,纪怀钧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这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没有再对林故口出恶言。

少年一怔,缓缓转过头来,可面前白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顿时警觉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纪怀钧冷冷地变换了声调,“你说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自那茫茫白雾深处传来,林故更是心头一震,难免哽咽:“师父。”

纪怀钧闻言,那心头怒火便消了大半,他想,罢了罢了,受了伤,再治好就是了,现在再起争执又有何用呢?

他伸出手,摸了摸林故的脉,少年呜咽两声,居然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起来。明明已经十五六岁了,却还是顶着张稚气未脱的脸,哭得肝肠寸断。

纪怀钧心绪烦乱,低声呵斥道:“把嘴给我闭上。”

林故听了,便咬紧了牙关,不停地吸着气,无声地抽泣着,整张脸都在用力,五官皱在一块,看着又滑稽又可怜。纪怀钧泄气了,没有再指责他。

屋内忽然间变得十分安静,静得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林故望着面前这团雾气,小声问道:“师父,你为什么要遮住自己?”

“你还没这资格见我真容。”纪怀钧轻车熟路地给他上好药,照例给他疏通经脉,林故感觉头顶似有清泉顺流而下,灌入内息之海,膻中淤阻之气也散去不少,由此,他便更加笃定来人就是自己求来的那位师父,不免感动:“师父,你千里迢迢来救我吗?”

“那不然呢?”纪怀钧想到自己的计划差点再次夭折,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中指微屈,弹了下少年的脑门儿,有些嫌弃,“我之前是不是没把你这里治好?才出去多久,你就又倒下去了?谁干的?”

林故低下头,半晌没说话。

纪怀钧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不能再受伤了。”

“再受伤,很可能会落下病根。”

再受伤,我不一定能及时救你。

纪怀钧蓦然想起年少时的海边,叶星那张失望、愤怒、决绝的脸。

“我向你祈祷,你就会来救我吗?你能及时赶到吗?”

窒息感又如潮水般涌来,纪怀钧心想,他不能停下,他一定要赢。只有赢了,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改名了。”林故抬起头,装作无事发生那样,笑了笑,“以后我就叫施故了。”

纪怀钧不解:“为什么要叫这个?”

“那天,有个好心人给了我一块烧饼,刚出炉,又香又脆,救了我一命呢。”林故说着说着,还是难掩眉眼落寞。

那天,他被冷冰的利刃贯穿心脉的时候,十分茫然。他想不通燕知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错愕与迷茫交替,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身躯。他甚至感觉不到痛。他躺在泥泞的地上,看着头顶黑沉沉的天,倾盆而下的大雨冲刷着他的脸,有点疼,还有点麻木。他听见纪灵均尖叫了一声,还听到对方细微的哭声。

“纪姐姐。”他眼神空洞地叫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纪灵均吓得脸色惨白,她靠着在山谷中学到的那些本领,勉强保住了林故半条命。而后她费劲地将人托上马,牵着那匹马儿寻找着遮风避雨的地方。

她先是去了最近的村落,请了个大夫,帮她一起将林故体内的那把短刀取了出来。纪灵均将刀刃收好,又牵着马,载着林故往别处走,那大夫后面追着,和她说:“他现在还生命垂危,你带他走,保不齐晚上就没命了。”

可纪灵均就像是被吓坏了,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那个人还会回来的,我们一定要走。”

林故昏昏沉沉地哼了一声:“走吧,姐姐,走吧。”

说着,就又没了动静。

那大夫拦不住,只好作罢。纪灵均抹了把眼泪,就带着林故走了。

这个镇子,是他们最后留下的地方。因为路上花光了盘缠,纪灵均便将马儿卖了,换了些银钱,给林故买了点续命的药和换洗的衣服,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

纪灵均和林故并排坐在桥下。

少年根本没有好,虽然还喘着气,魂儿却不知道去哪儿了,断断续续发着低热,眼皮都抬不动。他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突然问道:“纪姐姐,你饿不饿?”

“我不饿,你饿吗?我去,我去——”纪灵均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林故却悄悄站了起来,他腿一软,上半身晃了晃,几乎又要倒下去。纪灵均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林故却摆摆手:“我没事,我去给你买个饼。”

“别去了,我不饿。”纪灵均想拉住他,可少年却固执地往前走,纪灵均蓦地红了眼。

林故哪有半个铜子儿?

小镇不大,这街巷自然也不长不宽,可少年却觉得他走了好远,眼前虚虚晃晃的人影如同水中藻荇,漂浮在尘世的阳光下,令他感到些许陌生和虚无。

林故脚下一软,便要倒下去,就在此时,一人稳稳地扶住了他。

“兄台,你没事吧?”

眼前出现一张圆圆的脸,那人眼睛也是圆圆的,说话的时候,脸颊上的肉会微微嘟起来,乍看之下,有些富态,却不是那种肥胖油腻,反而很柔软很可爱。

林故觉得这人很像从天而降的肉包子。

然后他眼皮一沉,昏了过去。

“兄台?兄台?”

林故只听见了最后几声急促的呼唤,记忆最后,也只有那近在咫尺的烧饼摊,还有摊前挂着的一面旗子。

“那个摊主给了我一块烧饼。”林故认真和纪怀钧说着,对方便猜到了缘由:“那摊主姓施?你这么轻易就跟人家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