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283)
栾易山肩膀微颤。
“小山”这个称呼, 从叶星嘴里吐出来,多少令他不适了。
“谢峰主抬爱。”栾易山颔首, 以示臣服。
“谢照卿和浣秋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我们先去临渊, 随后再召集他们吧。”
栾易山低着头,眼神微转:“不现在召集他们?”
“我早已派人在临渊山下埋伏, 只等今日一举攻破。”叶星喟叹,“七根琴弦,我已有六根,只差燕知手中那根,她现在身受重伤,能去的地方,只有临渊。而临渊历经战火,已是强弩之末,此刻不追,更待何时?”
“可是临渊虽已没落,但仍是正道领袖,门中能人不在少数,峰主您刚与薛思一战,这——”栾易山欲言又止,叶星目光微沉:“正是如此,所以才必须速战速决。”
他低头看了眼栾易山,不欲多言,拂袖而走:“跟上。”
“是。”
栾易山心下盘算着,叶星虽说强横霸道,但并非莽撞之人,他岂会不知穷寇莫追的道理?且他先后与纪怀钧、薛思鏖战,灵气耗损是必然的,此时大举进攻临渊,怎么看都不划算。哪怕临渊处境亦是艰难,但占尽地形优势,顾青、薛闻笛也绝非等闲之辈……
难道,是叶星察觉到了威胁?这个威胁,是来自薛思,还是纪怀钧?
栾易山心情有些沉重,若是纪怀钧,那可不妙,他答应了那个人,一定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纪怀钧,要是我失败了,可真得提头来见你了。栾易山想着,手背在身后,扔下两三个小纸人。
“去,替我找找薛思和其他人的下落。”
栾易山下达了指令,那几只小纸人便迅速钻入地面,无影无踪。
临渊距离曜真洞天有千里之遥,即使御剑飞行也要三天三夜,可叶星等不了那么久,他布下一个传送阵,带上栾易山,当日便抵达了临渊山下。栾易山拍拍身上的尘土,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该不该洗把脸?”
“把你扔到清江里洗洗,脑子会更清醒。”叶星不咸不淡地说着,听不出是何种情绪,栾易山不言,只是搓搓掌心,似乎是真想把手上那脏乱的泥点与干涸的血渍弄干净。
他们去到了临渊山下那个市集。
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街头巷尾,到处都空荡荡的。晾晒的衣物、渐冷的蒸笼、走窜的野猫、没有关上的门窗,好像上一刻,这里的人们还在热闹地生活,下一刻便原地消失了。
栾易山蹙眉:“都死了?”
“死了能这么干净?”叶星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是不是撞到头了?净说一些蠢话。”
栾易山没有回答。
“应该是临渊将这里的百姓都转移走了。”
“他们动作很快,想必是预料到我们会来。”叶星说着,忽然问他,“临渊现在的掌门人是谁?”
“孙夷则。”
“除了他呢?”
“没了。”
叶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应该是顾青。孙夷则在外,不可能赶得回来主持大局。”
知道你还问我?栾易山觉得叶星脑子也不正常。
他们走到一个路边摊,很随意地坐了下来。桌上有一叠茶碗,茶壶里的茶水还是热的,叶星给栾易山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平静,但又很危险。
栾易山有点害怕他下一刻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给自己来一下。
可现在没有办法,他只能见招拆招。
栾易山捧起茶杯,刚递到嘴边,一句“主人”吓得他差点喷出来。他轻轻咳了两声,转头一看,来的是个生面孔。
“荆溪。”叶星唤道,那人答道:“是。”
栾易山打量着来人,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眉眼秀气,嘴唇很薄,长发梳成一个低马尾,垂在后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身板很结实,不然大冬天只穿一件单衣,估计也受不了。反正栾易山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冷。
荆溪则是完全忽略了他的视线,毕恭毕敬地对叶星说道:“主人,所有部署都已按照您的吩咐全部落实下去了,只待您一声令下,我们便能一举拿下临渊。”
叶星勾起嘴角,不发一语,栾易山正奇怪,只见对方也给少年倒了杯热茶:“喝吧。”
“是。”荆溪将那热茶一饮而尽,大概是品不出什么味道,眉头皱了下,但又很快舒展开,怕叶星不悦。
喝完,他将茶杯放下,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主人,我老师呢?”
“浣秋随后就到。”叶星注视着他,势在必得,“该你表现的时候了,荆溪。”
“是。”
栾易山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不知为何,他感觉掌心的血渍还残留着温度,无声地警告着他,那先前的举措是多么冒险。
罢了,成王败寇,胜负只此一举。
叶星让荆溪附耳过来,将剩下的安排一一告知他。
天色昏沉,仍不见一丝光亮。临渊自山门伊始,三步点灯,五步悬铃,巡山的火把如暗夜长河,蜿蜒不绝。
顾青将长鲸行置于兰锜之上,朝它行礼。至阳殿灯火通明,人影寥寥,安静到好像每个人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向晚,你负责守在这里。”顾青踟蹰片刻,“长鲸行是我临渊象征,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弟子明白,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顾青于心不忍,可如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半晌,她道:“不会的。”
徐向晚没有明白,顾青也解释不清,她又想起那个身负长鲸行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起昨日种种风波苦厄,定了定心神,道:“不会的,我相信邪不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