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6)
“你先下去吧,我再坐会儿。”施未望着逐渐沉落的黄日,脸色并没有好转。
曹若愚只好先从房顶上下来:“那吃饭我再叫你。”
“知道了。”施未懒懒地应着,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颇有些单薄。曹若愚感受到了他的落寞,但生死悲苦,出言安慰又十分无力,便伸手拍了拍他三师兄的背,转身下去了。
曹若愚去找了趟傅及。
“完了,睡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文长老来了没有。”
曹若愚心虚地叩响房门,只听里面人道:“进来。”
年轻的剑客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前喝茶的某人。
曹若愚愣了愣,猛地回过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文长老,你什么时候到的?”
文恪手里握着个空掉的茶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对不起对不起,失礼了。”曹若愚松开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文恪笑着:“我午时就到了。”
“午时?”
曹若愚看向傅及,对方摊手:“看我做什么?我去找你的,你人不在房里。”
年轻的小曹顿时红了脸:“我在屋顶上睡着了。”
文恪逗他:“睡得还好么?”
“不好,腰酸背痛。”
几人哄笑,文恪忽又问:“施未呢?”
“三师兄还在看夕阳。”曹若愚顿了顿,“大概是想老鬼主前辈了。”
“今天请来的老先生,背影看着还挺像施前辈的。”
施未好面子,酸涩苦痛从不宣之于口,作为师兄弟,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伴其左右。文恪听了,温声道:“过会儿要是他不下来,我就送饭上去吧。我临出发前,何长老刚好也来问过施未。”
“我陪你上去,那屋檐比较滑,容易滚下来。”
文恪望着他,心头微动:“哦,原来已经有人滚下来过了。”
“没有。”曹若愚赧然地低声辩解了一句,文恪但笑不言。
好在施未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且深秋太阳落山很快,晚风一起,便冻得人手脚发麻,他很快就下去了。待见到文恪,两个人稍稍寒暄了两句,便开了饭。
他乡遇故知,几人都很高兴,尤其是曹若愚,连连给人夹菜,文恪又是个细嚼慢咽的主儿,没多久,饭菜就堆了老高,最后又全夹回了曹若愚碗里。
施未望着有来有回的两个人,蓦地轻轻搡了下傅及,对方不明就里,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施未憋笑憋得头都要埋进碗里,完了,合着他的师兄弟都是老实人?看来还得找找大师兄传授点经验才行。
饭毕,文恪将一封书信交予施未:“何长老托我给你的。”
“给我的?”施未很是意外,何以忧对他向来严厉,近乎冷酷无情,现在居然会托人带信给他?
文恪见状,只道:“据我所知,你父亲与何长老认识的时间最长。”
施未又是一愣。
“自我师父故去,还从未见何长老如此关心过谁,想必她与你父亲,也是情同手足。”
施未哑然,久久不语。半晌,他才将书信一折,塞入怀中:“行,回头我看看。那什么,天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换岗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
言罢,他匆匆离去。
夜色中,烛火微微跳动,豆大的火苗映在单薄的窗纸上,晕出一片静谧的昏黄。
施未坐在窗边小心翼翼拆开了那封信,信上无他,只是教导自己不可荒废祖宗之法,须勤加苦练,早日承继斩鬼刀真正的力量。
言简意赅,确实是那人一贯的风格。
“啧。”
施未咂咂嘴,眯起眼睛,总觉得眼眶酸涩,不大舒服。他往下看,发现何以忧没有落款,而是在信的末尾粘了一片粉白的花瓣。
“什么花?”施未起了好奇心,举起信件,凑近对着烛火细看,结果还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窗户外头便闪过一个人影。
施未登时收了信,一把推开窗,路过的人吓了一跳:“三师兄你没睡啊?”
“你不也没睡?”施未手撑着窗沿,探出半个身子,“你抱着被子干嘛呢,小若愚?”
“夜里冷,我怕文长老冻着。”曹若愚抱着厚厚一团棉被,刚好抵着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那点点心事便再也藏不住,飘散在了无尽的夜里。
施未饶有兴味地问他:“是你冷还是文长老冷啊?”
“当然是文长老了。”曹若愚没听出这玩笑话,着急要走,“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人就没影了,施未起了坏心眼,大声喊着:“小若愚,你加把劲儿!”
“啊?”客栈就那么大,曹若愚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加把劲儿?”
施未不答,“啪嗒”关上了窗户。
曹若愚不解,转了个弯,直奔文恪的房间,敲响了屋门。
“进来。”
得了应允,曹若愚便进了屋:“文长老,你冷不冷?”
“我不冷啊。”文恪本来已经进了被窝,准备睡了,听见声音又坐了起来,此刻他散着发,披了件外衣坐在床头,双眼朦胧地看向曹若愚。
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记忆中的少年郎长高了许多,身姿挺拔,俨然透着几分江湖豪侠的气概。
“我给你抱了床被子来,夜里冷。”曹若愚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走到他床边,将那被子抖开,铺在了对方腿上。
文恪望着他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忽地眨了下眼睛,明白了过来。
“小若愚。”
“哎。”